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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凱覺得周雯麗的這間房變了。不是扔掉了舊傢具、買了新傢具,也不是新塗了牆壁、貼了牆紙、換了窗花,就是房間里的那些零碎日常用品都沒有改變,可他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沙凱潛意識裡覺得這房子里多了一個人,且那個人就是剛去世不久的舅媽。變化發生的時間,應該就是那天從舅舅家回來之後。

舅媽估計是跟着他回來了。

沙凱有些氣悶,還有種惱羞成怒之感。

他以為周雯麗這當母親的對自己這個兒子念念不忘,有着深厚的感情。就像那些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在失去孩子之後,母親會偷偷摸摸去見一見孩子,可能還要躲在某個犄角旮旯,捂着嘴巴,小聲地嗚咽。

當然,那麼戲劇化的場面,他也就在十幾歲的年紀想象過。童年時期,他聽父親那邊的親戚非議周雯麗,對周雯麗可沒有好印象;再長大一些,他覺得那種家長里短的苦情戲太肉麻噁心了,恨不得國產電視劇在一秒之內就和國際接軌,全改成英式的黑色幽默、美式的驚險恐怖、以及日式的特攝片,對於母親周雯麗的想法也淡了。不過,在從父親那兒聽聞周雯麗的消息,和周雯麗第一次聯繫上,搬到了這邊房子居住時,他心情有些微妙。他既是緊張,又是不安,還有隱隱的喜悅。

總歸,比起徹底的無視,生母對他仍有感情是一件好事吧?

他的童年和青春期欠缺了一份母愛,成年之後,能有所彌補,也是好的。

舅舅周文俊的一番話,卻將這虛假的母愛給打破了。

周雯麗從來沒聯繫過他父親,沒有找過他。就是周文俊,也是在妻子丁悅這個徹頭徹尾的“外人”提醒下,才想到去聯繫他父親,去關心他這個外甥。

真正念着他的,是一個天性善良的陌生人,而非他的親人。

舅媽充滿善意,就是死了也不放心這件事,那他也不能對她惡聲惡氣。

沙凱煩躁地放下了水杯,對着空無一人的客廳說道:“舅媽,你還是早點安息吧。不然去看看小表妹、看看舅舅吧。我和我媽就這樣了。以前也是這樣,現在已經算不錯了。”

說到這兒,他深呼吸了一次,“我以後也會給她養老送終的。她總歸是我媽,該盡的贍養義務,我會盡的。”

沙凱還有半句話沒說。

親疏有別。

周雯麗在他未成年的時候沒有盡過撫養義務,他以後贍養周雯麗,那也是儘儘義務,總不可能像孝敬他爸那樣孝敬周雯麗。

沙凱這段時間和周雯麗相處,也是看出來了。周雯麗沒什麼壞心眼,只是缺心眼。弟媳和弟弟多管閑事,將兒子拉進了她的生活,她也只是手足無措地照顧起了陌生的兒子,滿腦子想着該如何和陌生的成年兒子相處,無暇去想其他。如果沙凱願意開口,周雯麗大概也是能做個好母親的。可沙凱已經二十多了,早就過了尋求母愛的年紀,也就不會對周雯麗開口。

“我們母子兩個就這樣了。你不要擔心了。”沙凱又說了一句,語氣從煩躁變成了無奈。

他說完,靜靜等了一會兒,沒看到那白衣女鬼的身影,也沒見房間里有什麼變化,就扯扯嘴角,回了自己房間。

周末的悠閑時光,因為這件事的緣故,沙凱打遊戲都有些心不在焉。

屋裡只有他一個人。周雯麗這幾周的周末都會去小區活動中心三樓的圖書閱覽室,借書學習兒童教育的知識。她有時候還會將書借出來,帶回家繼續看。沙凱見過幾次她在看的書,都是不同又類似的書名。沙凱估計,周雯麗是在照顧完那骨折的鄰居之後,又想起了周暖,想要幫周文俊多照顧周暖了。

如果他們沒離婚,周雯麗從小帶自己……沙凱腦中這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自己掐斷了。

他翻了個身,換了個姿勢,手機遊戲又開了一局新的。

正戰到激烈處,沙凱聽到了外頭的鑰匙開門聲。

周雯麗學習得認真,不過閱覽室有午休,她也需要吃飯,這個時間點她都會回家做飯,也是為沙凱做飯。

沙凱聽到了熟悉的換鞋聲音,還有鑰匙、小包被放在玄關置物架的輕響,接着便是腳步聲。

一道腳步聲、兩道腳步聲……

沙凱的手指一頓,角色停止不動,頓時就被對手砍了一刀。

沙凱卻是顧不上這些,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起了門外的動靜。

的確是有兩道腳步聲。

一道腳步聲很尋常,是周雯麗的腳步聲。

另一道聲音很沉重,但節奏很快,像是……像是有個人在地上蹦蹦跳跳,一路跟着周雯麗進來。

沙凱眉頭皺起。

難不成是周暖來了?

還是周雯麗帶了誰家的孩子回來?

他記得那個骨折的鄰居就有個小孩。是多大的孩子來着……

沙凱放下手機,跳下床,三兩步到了房門口,將房門一把拉開。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但開門之後,他便發現那腳步聲消失了。

沙凱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周雯麗。

周雯麗詫異地回頭,“阿凱。我正準備做午飯,很快就好了。你肚子餓,可以先吃點水果。我昨天買了香蕉……”

周雯麗的語氣很平常。

沙凱掃視一圈,沒見到小孩。

剛才是他聽錯了?

沙凱又看向了周雯麗,“你一個人回來的?”

“啊?”周雯麗錯愕,臉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沙凱立刻就發現了周雯麗的不對勁。周雯麗實在是不會撒謊。

“還有誰來了?你還把人藏起來了?”沙凱有些無語,“是上次那個鄰居的小孩嗎?你還在照顧她?”

“沒。我就是有時候給她做點菜。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還要好好養養呢……”周雯麗趕緊說道。

“你給她做菜就給她做菜,不要藏着掖着的。偷偷摸摸的幹嘛?”沙凱嘆氣道。

周雯麗訥訥地答應,尷尬地解釋道:“我就是……就是我自己也知道,我可能做得太多了……”

這不是周雯麗自己發覺的,是她上次給小方家送菜的時候,小方家來了客人探病,幾人閑聊的時候嗓門有些大,被門外的她聽到了。

周雯麗這個鄰居,的確是做得非常殷勤,殷勤到小方的一些親戚朋友懷疑那天小方摔下樓是不是周雯麗在搗鬼了。畢竟小方自己也說過,當時只有她和周雯麗在樓梯上,她又實實在在地被“踢”了一腳。

小方當然沒懷疑周雯麗。她是正面被踢一腳,周雯麗可站在她後頭呢。周雯麗腿再長,也不可能繞過她,踢在她肚子上。只是旁人並不知道那麼多細節,總有些人將一些話脫口而出。

“那小孩呢?讓小朋友別藏着了,中午一起吃飯吧。”沙凱接著說道。

周雯麗怔住。

沙凱說完,就準備轉身回房間。

周雯麗下意識叫住了沙凱,卻是在對上沙凱疑惑的視線後,張了張嘴,“你說……你說的小孩……”

“不是那鄰居家的孩子嗎?”

“小方的兒子都工作了……”

沙凱沉默了兩秒,“你在幫其他鄰居帶孩子?寒假帶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