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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

夏覓是被罵聲吵醒的。

昨兒是夏覓的生辰,但皇帝卻在她的壽宴結束後攜了賢妃去了她的華陽宮,此舉生生駁了夏覓這個一國之母的臉面。

即便沒有太監宮女嘴碎的多說什麼,夏覓仍是心裡不痛快。這一不痛快,她就獨自在寢宮多喝了幾杯。是以,即便現在醒了她仍是有些昏昏沉沉。

“什麼事?”

她伸手想要去扶額頭,卻發現腕間好像帶着什麼沉重的重物。手上傳來的絲絲涼意好似那冬日的寒風,冷涔涔的滲入骨髓,夏覓的頭腦因此清明了幾分。

眼睛徹底睜開,夏覓沒有去看腕子間的鐐銬,目光卻完全被身前坐着的男人奪了過去。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那男子着一身玄色的龍袍,帝王冠冕上的珠子悉悉索索地在他眼前晃動碰撞,將他的神色完全映住。

但即便是閉着眼,夏覓仍能描繪出他的五官,亦能想象出他現在的神色。

畢竟,這人是在她十五歲那年就求娶她的夫婿,也是她深愛七年卻漸行漸遠的良人。

初秋的天雖算不上冷,但看着殿中的情狀,夏覓跪坐在地上仍是感覺到了直達心間的寒涼。涼到,她心中積累的倦意都涌動了上來。

“夏氏,你可知罪?”

夏覓呼出一口壓了幾年的鬱氣,露出了抹笑容,輕輕淺淺的。

“臣妾想問母后,臣妾何罪之有?”

夏覓向著問話的人看了過去,目光所至,一身鳳袍保養得宜的女人正在橫眉豎目地看着她。是太后,也是皇帝的生母。

宮中人都知道太后和皇后不和,但以往為了皇帝,夏覓往往是退避的那一個。

但此刻夏覓卻是一改往日的態度,只懶洋洋地斜睨着她。那通身的氣度,帶着點貴家小姐的尊貴,又帶了些天真少女的散漫,獨獨沒了身為皇后的威嚴和委曲求全。

端了五年,她此刻也累了。

“姐姐做了什麼骯髒事,讓母后說出來豈不是污了她老人家的口?”

太后沒說話,倒是站在皇帝右後方的一粉色宮裝的女子掩了口,吃吃笑出了聲。她樣貌極妍,笑時更添了三分風情。

夏覓沒有去看也知那是賢妃。

賢妃劉氏是太后的親侄女兒,甫一入宮便被皇帝捧在了手心之上。帝後恩愛的時光就此消逝,取而代之的卻是賢妃寵冠六宮。

若不是自己還苟延殘喘着,許皇帝就將賢妃捧上後位了。

夏覓心中微嘲,一雙魅人的桃花眼就流露出了些諷刺的意味。她不加遮掩,太后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有些蒼老的手重重一拍桌子,聲音較那夏日的蟬鳴更加尖利。

“你私通侍衛,人證物證皆在,還有臉給賢妃臉色看?!”

聒噪。

夏覓掩住了耳朵,待她吼完了這才開了口:“如此勞母后命人將那人證物證呈上來吧!”

她的語氣似是調笑似是諷刺,太后喚人好似聽她的話般,不傳人卻又無法對峙。進退兩難間,她一雙烏沉沉的眼就燃起了怒火,一雙手也牢牢抓上了椅子的扶手。

那手上青筋突出,夏覓瞧得分明,只覺得多年所受的委屈都好似消解了些。

“傳人。”

低沉的聲音傳來,好似那磨人的鼓聲,一下下踩中心間的鼓點。

被維護了的太后神色鬆動了兩分,而夏覓則是偏了頭看向了前方說話的男人,然她只瞧到一個有些繃緊的下巴,就被賢妃的動作奪了所有的注意力。

皇帝的肩頭,一隻細白的手正放在上面輕輕揉着。

夏覓有些失神,以往這些撒嬌的討喜的小動作都是屬於她的,然而此刻,卻通通易了主。

心中有淚想要流出,但夏覓卻覺得眼睛乾的生疼。

父兄已經戰死在了疆場之上,夏家再無他人。昔日的良人如今化身為了劊子手,一刀一刀凌遲着她的心。

這世間再也沒有她可留戀的了。

微微垂下眼睛,夏覓想要辯駁的心就此歇了下來。

不過這麼一閃神的功夫,那人證已經被帶了上來。

是朝鳳宮的侍衛頭領穆成和她的貼身大丫鬟青禾。

穆成本是一個奴隸,在夏家和夏覓極力爭取下奴隸制被廢除這才入宮當了侍衛。而青禾卻是一戶人家的幼女,因為府中妾室上位,青禾這個原配所出的嫡女險些被活活虐待致死,夏覓恰好碰上,心中有氣就命人懲治了那人家,又將青禾選入了宮。

但這些只有夏家人和皇帝知道,其他人都並不知道。

此刻這兩個曾經受夏覓恩惠的人正在說著夏覓私通的前因後果,言之鑿鑿。若不是夏覓知道自己沒有做過,幾乎連自己都要相信了。耳中聽着他們的話,夏覓勾着唇,胃裡卻好似灌了海水,又苦又澀讓她心尖都顫了起來。

“夏氏你可還有話說?”

夏氏……濃情蜜意的時候他喚過她嬌嬌,喊過她覓兒,也曾在眾妃面前稱過她梓潼,而現下往事成灰,她已成了名叫夏氏的舊人。

夏覓唇角的笑意更甚。

她理了理被鐐銬弄亂的衣袖,而後端端正正對着殿上的人叩了下去。

“罪婦無話可說,罪婦認罪。”

有那隱忍多時的淚落下,在誰都沒留意到的時候瞬間消失在凌亂的衣裙間。

太后的旨意被太監宣讀了出來,侍衛立刻上前將夏覓架了起來。

她沒有掙扎,維持着笑容推開侍衛,自己走向了此生的歸宿。

不到傍晚,便有人推開了冷宮的大門。

為首的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方如海,夏覓瞧得分明,他身後的小太監手中端着酒盅。

“娘娘,老奴來送您一程。”

夏覓掩面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端起了那精緻的酒盅,“勞公公惦念……陛下現在何處?”

方如海一愣,面上帶了抹不忍。

夏覓也不為難他,似是自言自語地開了口。

“賢妃有孕,陛下現在定然是在她那裡吧!”

她說話時餘光仍在看着方如海,自是留意到了他臉上的同情。

好似那微弱的火苗,在大雪的覆蓋之下徹底熄滅,夏覓心中最後的一絲期待盡數消散。

不待方如海動手,她直接對着酒盅就灌了下去。

許是因為毒性擴散的緣故,夏覓朦朧之間好似看到了方如海瞬間神色大亂的樣子。

微微扯出笑,夏覓想安慰一下這個最後心疼她的人,但眼皮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她終是撐不過去,閉上了眼。

遠遠的,好似有哭聲傳來。

但這一切卻都同她無關了。

一滴淚,一壺酒。塵歸塵,土歸土,此生,便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