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似嘆似啞的聲音,弦音差點淚崩。
她要如何告訴他,生孩子可能是穿越的媒介之一,而穿越的媒介又何止生孩子?
“或許,生孩子根本就穿不回去,那位婕妤並沒有穿回去,她只是利用了生孩子這個契機,收斂了心性、隱藏了性情,讓自己看起來好像是以前的婕妤本人,因為她不想再被人當成妖怪、當成瘋子,出宮出不了,回現代回不去,以後的路還長,還得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裡活下去,所以,不得不裝成這樣,卞驚寒,你說呢?”
她不想他一直生活在惴惴不安中,雖然,她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擔心,但是,很明顯,他比她更在意,心裡負擔更重。
“嗯,這個也有可能,只可惜,那位婕妤已經不在人世,不然,帶你過去讀一讀她的心,就都知道了。”
“卞驚寒,你說的這本書我也看了,秦義應該也看過,所以,才會挾持我。書中蘭婕妤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應該現在是老王爺了吧?”
卞驚寒低低一嘆:“父皇那一輩的老王爺都不在了,傳說當年奪嫡已是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幾位皇叔,這幾年也陸續病痛過世了。”
“哦。”弦音窩在他的懷裡,心中生出幾分感慨。
在歷史的洪流中,人的生命真的微小如塵。
“聶弦音,你在那邊有親人嗎?”男人突然問。
“有,”提到這個,弦音就又難過了,鼻子一酸,瓮聲道:“有爸爸有媽媽,就是你們這裡所說的,爹娘,我的爹娘都在,我突然不見了,他們肯定急死了,肯定滿世界的找我,而且,我是魂穿的,我的身體可能在那邊已經死了,他們肯定很難過很難過,我......”
說到後面,弦音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連忙不說了。
男人眸光微斂,大手輕輕撫上她的背,摩挲。
有霸霸有媽媽,有爹有娘,這一點,他其實有點意外。
霸霸這個詞,他並不陌生,不是第一次聽到。
曾經她噩夢醒來,嘴裡叫着的便是“霸霸”,當時,他還在想是誰,是哪個她牽掛的人,原來,是她的父親。
也難怪,她剛開始一直想墮掉腹中的孩子。
也難怪,她跟他說,你不知道,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對我來說,有多難。
他不知道,他都不知道這些,不知道為了他,為了這個孩子,她都捨棄了什麼。
“聶弦音......”
“嗯?”
“我會不會太自私了?將你困在身邊,讓你不得不拋棄了自己的親人。”
“那你就不要將我困在身邊呀,讓我穿回現代去。”
“那我還是自私吧。”
“虛偽!”
男人低低一笑,低頭啄上她的唇,一顆心大動得厲害。
聶弦音,我會對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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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宮裡就傳來消息,說不用上朝了,宮裡發生了命案,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單德子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之所以說殘忍,是因為單德子的屍體一大早被發現在皇宮的一處小樹林里時,一雙胳膊也生生被人砍掉,不翼而飛。
皇上大受刺激,宣布罷朝一日。
弦音震驚。
皇宮戒備森嚴,那麼多禁衛呢,而且,單德子還是皇帝的隨侍大太監,基本上都是隨駕一起的,竟然也能被人殺害,還砍走了手臂。
卞驚寒聽完卻是冷笑了一聲。
“怎麼了?”弦音問他。
他搖搖頭,“沒什麼。”
他只是知道兇手是誰而已。
就是他的那個好父皇、那個大受刺激、宣布罷朝一日的帝王吧?
只是,讓他奇怪的是,不是食夜遊葯的了嗎?而且藥效也未過一月啊,怎麼又發病了?
用過早膳,兩人在那逗弄小傢伙。
弦音發現,卞驚寒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個孩子,早上一起來,就去乳娘那裡看一回,夜裡睡覺前,也要去乳娘那裡看一回,白日只要人在府里,只要不忙,就會讓乳娘抱過來,自己親自抱。
以致於才沒兩日,他抱娃的姿勢,已從最初的笨拙僵硬,變得比她這個做娘的還要嫻熟老練。
垂眸看着懷裡粉雕玉琢、啃着自己拇指、流着哈喇子,也滴溜着一雙黑葡萄似的小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傢伙,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聶弦音,快來,快看小東西。”
弦音正在旁邊疊尿布,聽到他驀地這樣叫她,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
“快過來,快!”
弦音趕緊放了手中的尿布過去。
“快,快看她在想什麼?她一直看着我呢,肯定在想關於我的什麼,你快看她眼睛。”
弦音:“......”
那般火急火燎喊她,就為這個?
弦音抿唇一笑,道:“她在想,這是我爹爹嗎?哇,我爹爹長得真好看!”
“真的嗎?”卞驚寒抬頭問她。
下一瞬又意識過來:“騙人的吧?她才多大一點,知道怎樣的叫好看嗎?”
弦音當即就樂了:“自然是騙人的,我精明睿智的王爺,難道還準備信?”
卞驚寒拿眼剜她。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跟我打諢。”
弦音抬手,學着他平素捏她臉的樣子,捏了捏他的臉:“八好意稀啦,小傢伙的心裡我讀不出的。”
“也就是說,你的讀心術對嬰兒是無用的?”
“嗯,”弦音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應該是對有意識、有思想的才行吧,我記得,曾經有三歲多的小孩子,我是可以讀的,七八歲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
說完,又忍不住笑道:“這麼大的小不點有什麼好讀的呢,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無非就是我餓了,我想吃奶了,我想尿尿,我想便便,我想睡覺。”
卞驚寒嘴角抽抽,“說得就像是真的一樣。”
“難道不是?那你說還能想什麼?”
兩人正討論着如此高深的科學問題時,管深急急前來:“王爺,宮裡來人了,說皇上召王爺即刻入宮。”
兩人皆是一怔。
“知道了,本王換身衣服就去。”
卞驚寒將懷裡的小傢伙給了弦音。
“會是何事呢?”弦音如今對皇帝,對皇宮,都有些怕了,一聽,就有點草木皆兵。
“放心,不會有事的。”卞驚寒抬手撫了撫她的發頂,轉身進屋裡廂去換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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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驚寒來到龍吟宮的時候,皇帝正坐在內殿的龍椅上,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恍惚。
卞驚寒都跪地行禮請安了,他才似乎怔怔回過神來。
“起來吧。”揚臂的時候都有些有氣無力。
然後又揚袖示意殿內的兩個宮人:“你們都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他們父子二人的時候,皇帝才將身子朝前微微一傾,攏眉跟他道:“那個夜遊的葯沒有效了,已經壓不住朕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