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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令正神色深重,突然瞥見遠處一道人影閃過。

似雄鷹穿破黑夜。

楚王立即一躍而起。

那名黑衣人在距離高台數丈之遠,雙袖一揮,便讓準備靠近的楚王身形一頓,動彈不得。

緊接着他輕輕落下,拂袖,掀袍,肅然往地上一跪!

他望向台上的皇帝,幾度凝噎,似乎飽含着無數洶湧澎湃的情緒。

最後終於艱難地開了口。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虎豹騎公孫儀,叩見聖上!”

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蕭令冷着臉一言不發,手指用力按在佩劍上。直到劍身微微的顫動傳來,他才察覺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

公孫儀,這個讓敵寇聞之喪膽的名字,出身名門,幼年家門遭遇不測,喪失雙親,被顧侯爺從惡犬堆里所救。

十三歲時奪得武榜第一名,奉召入宮,當時武林劍師薛換正在宮中與年輕的皇帝煮茶論劍,皇帝臨時興起便讓少年與薛換比劍。

薛換一劍行走天下,上至廟堂下至江湖,從未有過敵手,不說區區十三歲的少年,就是整個江湖俠客加起來,也無人能勝他兩招。

可年僅十三歲的公孫儀面色自若,先發制人,雖然並沒勝過劍師,卻是連續兩招平手,讓薛換讚歎道:“少年當如公孫儀!”

皇帝大喜,破格將其提拔為巡防營將領。

那一年江北平叛,正值十五歲的公孫儀一身黑衣,一桿長槍,如入無人之境,讓朝中那些準備與叛黨議和的臣子們驚為少年英才。

而顧侯爺轉戰涼州之後,這位少年便統帥了顧侯爺麾下最有力的嫡系軍虎豹騎。這支精銳中的騎兵,逢戰必出,逢出必勝,再得“常勝公孫儀”稱號。

可惜顧氏一族謀逆案,顧侯爺自刎而死,虎豹騎在那最後的廝殺中血流成河,心死如灰,最後公孫儀也不知去向。

有人猜測他追隨顧侯爺而去,也有人猜測他隱入江湖,更有人認為他是謀逆之案的幫凶所以遁逃了。

然而時隔四年,他一襲黑衣,跪在了天子面前。

顧家謀逆已是鐵案,西涼舊部在皇帝等人眼中如同逆黨餘孽,恨不能殺之而後快,怎麼他偏偏就這個時候出現?

從涼州邊關到皇城腳下,眼前的黑衣公孫儀,這是何等壯士斷腕的氣魄!

這位傳言與顧侯爺形同父子的青年將領,唯一一個與天下第一劍師過招而沒輸的人,此時出現得那麼不合時宜,卻又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蕭令眯起鳳眸,將手指收進衣袖,不露任何異樣的情緒。他知道,此時皇帝的內心肯定也不平靜,那些曾經踩着顧家而上的臣子們,更是驚惶不已。

但是這些都不是事。對於晉王殿下來說,眼前最要緊的是,公孫儀不會想行刺皇帝吧?

如果說顧家滅亡最大的受益者是楚王黨,那麼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太子與蕭令了。

外戚與皇室的鬥爭,夾在皇權與親情之間的少年皇子,成為隨時都有可能被放棄的犧牲品,前途未卜,生死由命。

即使這樣,他依然要維護那個至高無上的人。

恨不得,厭不得。

如果現在公孫儀出手,不要說楚王,就是整個圍場的侍衛加起來,也未必攔得住。

但若是這樣,那顧侯爺在天之靈將永無寧日!

而他蕭令也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皇帝身後,裴英陰沉地望着面前跪着的黑衣男子,蓄勢待發。

四周一片寂靜,以尚書令裴延盛為首的楚王黨,則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看好戲的心情。

圍場營帳中突然起火,在這種時候,晉王蕭令卻不在,然而楚王才救出皇帝,公孫儀就從天而降,皇帝若是發難公孫儀,這個少年成名的高手豈能甘心束手就擒?

給他公孫儀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對皇帝有絲毫不敬。畢竟,要造反,不是靠一人之力就可以的。

而皇帝若是放過公孫儀,那就等於與整個朝堂向背,不說當初參與定案的朝臣們,便是國子監和鴻鵠書院的年輕學子們,也是會對皇帝這種把朝政視作兒戲之舉寒心不已。

皇帝再有權力,也難以堵住悠悠之口。

這等蹊蹺得像是精妙布局的連環計,上哪去找?

照着孫子兵法照搬,也搬不來如此環環相扣激動人心的無雙妙計!

誰知,皇帝面不改色,連正眼都沒瞧一下台下跪着的公孫儀。

他接過內侍奉上的茶,瞥向蕭令淡淡道:“你三更半夜,和這丫頭在一起?”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清晰地落在每個人的耳中。

圍場上短暫的沉寂之後,瞬間每個人的臉都鮮活了起來。

對於一向遠離朝政的晉王殿下來說,圍場起火他沒有救駕算不上什麼事兒,畢竟這位從來沒把皇權龍恩放在眼裡。

可在營帳起火之時卻和一個大家閨秀在一起,而這個女子好死不死正是陸揚的女兒,而且是馬上要與裴郡主結下婚姻的時候,這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蕭令還未開口,裴嘉月沖了上來:“你們去哪了?不要騙我,你是不是喜歡她?!你從沒對哪個女人這樣上心過!”

儘管看見裴嘉月氣紅了雙眼,蕭令依然無比平靜。

不知為何,在爭風吃醋這件事上,裴嘉月幾乎沒有任何智商可言。

他不說話,裴嘉月就當是承認,心中恨極妒極,卻不能向蕭令撒氣,只得踢了身邊的侍衛一腳,怒斥道:“給本郡主把那賤人綁了!”

“砰”的一聲,皇帝將茶蓋碗合上,遞給身旁內侍,火把的光亮映在他臉上,絲毫不見情緒,淡淡地復問了一句:“晉王,你說說,怎麼回事?”

陸揚向前一步道:“聖上,小女頑劣,實乃微臣疏於管教,只是小女心思單純……”

裴嘉月怒氣衝天,打斷道:“心思單純?”

她手中軟鞭指了指陸晚,又指了指圍場中剛剛從大火中驚魂未定表情各異的女子們,嗤笑道:

“陸大人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你的好女兒陸晚,三更半夜潛入晉王殿下的營帳中,當時在營帳外大家可都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可叫一個嬌媚動人呢!心思單純?敢問一句陸大人,心思單純的女子,怎麼會深夜和殿下在一起?!”

裴嘉月把“深夜”兩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鄙夷與恨意。她隨手指向台下,命令道:“公孫儀,去,打斷那賤人的雙腿!”

聞言,公孫儀看向陸揚。

這個極為儒雅的中年男人,從人品到才學堪稱典範,此時他也正看着公孫儀。

四目相撞,有人殺氣激蕩,有人穩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