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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乾寧十二年七月。

日頭已經漸漸偏西,京城南郊的官道上卻依舊是車來人往熱鬧非常。

在這數不清的車馬中,就有一輛馬車格外引人注目,幾乎每個人從它身邊經過都要看上那麼幾眼。

其實這輛馬車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之所以如此吸引人,是因為趕車的人竟是一個滿臉稚氣的男孩子,看着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別看他年紀小,趕車的技術卻很是不錯,甚至還能騰出一隻手往嘴裡扔炒瓜子兒。

不時有那好事的人打趣他幾句,他的嘴皮子卻厲害得很,每次都能把對方懟得啞口無言。

離城門大約還有二三百尺,車馬和行人越發多了,馬車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男孩子身後的車帘子被人掀開,露出了一張俏麗的臉龐。

“史小三兒,姑娘讓把車靠邊停下!”

趕車的男孩子把掛在嘴角的瓜子皮兒抹掉,兇巴巴道:“肥暮沙,再敢亂叫,我就把馬車趕溝里去!”

“姑娘,史小三兒欺負奴婢。”暮沙把腦袋縮回車廂里,忿忿告狀。

歪靠在車壁上的司徒笑睜開明媚動人的眼睛,無奈道:“暮沙,本姑娘記得上個月就及笄了吧,怎的還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吵嘴。”

暮沙不幹了,氣鼓鼓道:“姑娘,史小三兒可是先叫的,奴婢們都是學的。

再說了,奴婢明明比您還輕了好幾斤,他這不是瞎說么!”

一旁替司徒笑搖着扇子的淡煙嗔道:“怎的不說姑娘還比高了半個頭呢!”

幾人正說話間,馬車已經靠路邊緩緩停了下來。

司徒笑掀開車帘子看去,只見城門處熙熙攘攘的,沒有一盞茶的工夫,根本輪不到他們進城。

“唉……”她重重嘆了口氣,對趕車的男孩子道:“阿言,京城彷彿比一年前更熱鬧了呢!”

阿言道:“那當然,等姑娘進了城就知道了,聖上說今年恰逢大將軍回京過中秋,要為皇后娘娘和他辦一個隆重的生辰宴。”

暮沙湊到司徒笑身後:“就愛顯擺,要不是為了這事兒,姑娘何必着急着回京?”

阿言笑嘻嘻道:“暮沙姐姐說的是,咱們姑娘是皇后娘娘和大將軍的妹妹,怎麼能缺席如此隆重的盛宴。”

暮沙在他腦門兒上輕彈了一下:“這小東西,連八歲還不滿呢,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阿言不服氣地辯駁道:“八歲不滿怎麼了,我從三歲起就跟着三爺和三夫人,大半個中原都跑遍了。

姑娘交待我的事兒,我哪一件沒有辦好?”

暮沙噗哧笑道:“就最厲害,難怪史大哥常說們家三個孩子就屬數最像他呢!”

她說的史大哥就是當年在阮棉棉身邊跑腿的小廝史可奈。

乾寧二年正月,由司徒曜和阮棉棉做主,史可奈迎娶了紅翡為妻。

當年的臘月小夫妻就添了一個小子,隔年又有了第二個小子,本以為第三個能是個女娃,結果阿言還是一個男娃。

小夫妻成婚前就已經脫了奴籍,史可奈還有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按說他們的孩子並不需要繼續伺候主子。

阿言的大哥和二哥便是自小和司徒篪一起念書,和尋常人家的少爺一般無二。

唯有阿言自小便跟着司徒三爺夫妻四處遊山玩水,後來索性就跟着司徒笑做了個小跟班。

司徒笑和鳳凰兒同輩,向來稱呼史可奈為“史大哥”,所以把阿言當自己的侄兒看待。

可阿言卻覺得姑娘並不比自己大幾歲,哪裡肯把她當長輩。

平日里只是礙於身份喚她一聲“姑娘”,暮沙淡煙幾人則直接叫姐姐。

阿言鼓着腮幫子道:“我叫姐姐,卻叫我阿爹大哥,這算什麼?”

暮沙嗤笑道:“本來就是個小不點兒,難道我們幾個還佔便宜了?”

司徒笑嘆了口氣:“們倆怎的一湊在一起就吵?阿言,我讓打聽的事到底如何了?”

阿言白了暮沙一眼,這才道:“回姑娘,忠勇侯五日前就去大同府練兵了,最早也得冬月才能返回京城。”

司徒笑如釋重負一般長出了一口氣:“城門那邊的車馬好像少了很多,咱們趕緊進城吧!”

阿言年紀太小,哪裡懂得少女的心事,脆生生應道:“姑娘坐穩了!”

馬車很快緩緩動了起來。

暮沙和淡煙都是自小就在司徒笑身邊伺候的,年紀也和她相仿,對她不可謂不了解。

但說實話,在這件事情上她們也弄不清楚自家姑娘究竟是怎麼了。

忠勇侯位高權重年輕俊美,想嫁給他,甚至做他侍妾的女子都是數不勝數。

最重要的是他眼中只有姑娘一個,十多年一直等着姑娘長大,身邊別說侍妾,連個伺候起居的丫鬟都沒有。

除了年紀比姑娘大得多了點,真是半分毛病都挑不出來。

她們記得清清楚楚,姑娘小的時候,恨不能化作忠勇侯的小尾巴,一刻鐘都捨不得分開。

可如今眼看着姑娘就要及笄,婚期說話就到了,她卻像是害怕忠勇侯一般,連回京都要打探清楚人家在不在京里。

真不知她那小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暮沙性子比淡煙急躁,心裡從來裝不住事。

她湊到司徒笑耳邊,壓低聲音道:“姑娘,您不想見忠勇侯么?”

司徒笑用力搖了搖頭,把臉埋在了暮沙肩上。

她怎可能不想見塗浚?

從她記事起,塗浚就是讓她最為牽掛的男子,甚至超過了父兄。

毫不誇張地說,她就是在他臂彎中長大的。

他寵着她,哄着她,對她的要求從來不會拒絕。

她依賴他,着他,一直盼着自己能早些長大。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心裡竟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塗浚那麼優秀,而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憑什麼得到他的傾慕?

她沒有長姐的傾城之貌,更沒有長姐聰明靈慧。

京城裡比她美貌出眾的姑娘那麼多,一茬接一茬,若不是為了履行那紙婚約,塗浚何必耽誤到而立之年?

淡煙一向穩重,兌了一杯溫水遞給司徒笑,輕聲道:“姑娘喝杯水潤潤嗓子。”

司徒笑抬起頭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淡煙淺笑道:“姑娘是不是還在想着那王家姑娘說的話?”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