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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主殺。

蒼天雲遏低,枯黃的長草伏在地面上,被秋風拍打的瑟瑟發抖。

一匹黑瘦的老驢搖搖晃晃着走在小道之上,道路夾雜在田壟之間,又瘦又長,不遠還有幾株枯黃蟲蛀的棗木立在兩旁。

叮叮叮!清脆的銅鈴聲搖晃在田地之中。

一個少年側坐在老驢之上,伴隨着老驢的步伐,搖晃着擺頭。他右手搭在腰間一個褐黃的葫蘆上,左手持着一本泛黃的書。

少年卻是閉着眼睛,沒有看手中的書本。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呃……”

他一拍坐下老驢,吟道:“小橋西風瘦驢。”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四句得出,少年兀自坐在驢上反覆吟詠,好似沉醉其中。

“嗶嗶~~滴滴~~”突然一陣喧鬧的聲音響起,驚得少年抬起了眉頭。余道轉頭向身後看過去,只見越過一個小土包,一行人從田地中開出來。

“嗶嗶!”喇叭嗩吶的聲音肆意的響着,刺耳的韻律聲讓地上的草木都抖了幾分。

原來是村人娶親,放着嗩吶,鳴着笛。兩行人中間抬着藤木製成的抬椅,一身大紅色的新娘子正緊緊的抓着抬椅把手,身子隨着抬椅晃來晃去。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應是怕誤了時辰,娶親的人腳步如飛,跺在田壟上面,趕緊往村子裡面跑。

余道回頭望着,感覺脖子有點酸,於是回過頭踢了踢老驢,想要讓它加快腳步。可是老驢抬着他一步一搖的走着,絲毫沒有要跑起來的感覺。

余道踢了兩腳也就不催促,坐在驢上閉起眼睛小憩。

等余道進入村子地界的時候,新娘子早就已經到了夫家,一村的人聚攏在農院之中,熱鬧的歡騰着。

“嗶嗶!”嗩吶沒有停,和喇叭一起不停的吹奏。

“進、進!”一個矮瘦的老農站在院子中,忙着招呼參加宴席的人。

余道坐在瘦驢上,已經有點打瞌睡。等他抬起頭,老驢卻是馱着他走到了娶親的院子裡面。

他一睜眼,一張缺牙皺皮、卻滿是喜色的老臉正望着他。

“小道長醒啦!快、快坐!”

老農沒有在意余道是外人,用袖子擦了擦最近的一張長凳,忙請余道就坐。

“多謝老丈了。”

余道也沒有客氣,他從老驢背上跳下來,兩步就跨到長條凳子前。老驢被他拋在腦後,獨自在院牆邊啃着黃草。

余道坐在座位上,一甩袖子,打出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用紅繩混着五枚銅錢織成的梅花錢。

這是祈福錢,道觀廟宇中常做的,用來贈給香客。

“老丈,上渾酒。”

“來嘞!”

老農一把收起賀禮,喜滋滋地向院內喊道:“給小道長上酒!”

正在一旁給每個賓客倒酒的婆子連忙踱過來,抬着小瓦罐,往余道身前倒了一杯黃濁的渾酒。

余道抬起粗瓷碗,就在嘴前咪了一口,香甜微辣的味道立刻貫入他肺腑中。

“新娘子進門咯!”喧鬧聲突然響起來,村裡的小兒聚在一起,圍着院門不斷的鬧哄。

“新娘子來咯!”宴席間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余道一抬眼,穿着大紅新衣,頭上蓋着一塊紅帕子的新娘被人攙扶着,緩步踏過院子門界線。

“新娘子!新娘子!”小兒聚在新娘身邊,伸着手,不斷的起鬨。

這時新娘身邊的老婆子從兜中小小地掏出一把銅錢,輕輕灑向那些小兒。

“呼呼!”小孩子們立刻蹲下身子尋找地上的銅錢,擠得新娘寸步難行。

在新娘子停住腳步的時候,有人抬聲喊道:“新郎入門!”

喇叭嗩吶一起吹響,悶聲的炮仗也被點燃,氣氛熱烈到了極點。穿着新衣的老婦人從院牆後轉了出來,她泛着喜色走到新娘身邊,並肩站着。

該有的新郎沒有出現,一低頭,老婦人懷中赫然抱着一隻大公雞。

公雞系著紅繩,紅冠紅羽,它雙腳被人牢牢抓着,轉着頭,黑眼珠子倒映着院中賓客。

“請新郎新娘拜堂。”抹着白粉紅腮的媒婆尖聲叫着。

全院的氣氛再度達到一個高潮。

余道坐在凳子上,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特別是夫妻對拜的時候,公雞伸縮着腦袋,顯得極為配合。

余道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客人,發現大家都是一副喜慶的模樣,沒有一個感到驚悚的。

“羅家小子虧大了!”

“臘月底才能趕回來,也只能這樣子。”

出乎余道的意料,他聽了幾耳朵,發現今天這娶親並不是冥婚。冥婚就是給死人成婚,往往用大公雞代替新郎,但是新郎回不來時也會這樣做。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什麼,只是坐在位置上面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菜肴。

這幾天他要辦件事,無論是冥婚陽婚,他都可以蹭蹭人家的喜事,給自己添點福氣。

拜堂之後,全場的賓客都紮下腦袋,連忙吃着桌子上的酒食。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粗狂的聲音突然大喊道:“拜堂之後,怎能沒送入洞房呢?”

這話一說出來,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人們刷刷地抬起頭,只見到一個絡腮鬍子的矮腳大漢堵在院門那裡,他身後站了四五個布衣漢子,將院子堵了個通透。

缺牙的老農見了這人,連忙弓腰跑到矮腳大漢跟前,低着頭賠笑道:“王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娃正在吃兵餉,哪回得來呀!”

矮腳漢一把推開老農,他帶着身後的一眾人走到院中。

“羅老頭,你膽子大啊,娶新人都不請我。”

“這、王管事……”老農頭壓得更低。

滿座賓客都扎着頭,不敢明眼看矮腳漢,桌子上的菜肴也不敢吃。只有餘道一個人還悠閑的用筷子夾着花生米吃。

矮腳漢環視滿院子的人,見到這一幕,他很滿意。等看到余道的時候,他皺了皺短眉毛,但是發現余道是個陌生道士,也就沒有在乎。

此時矮腳漢身後的四個大漢已經走到了酒席邊,襯托的他威風煞氣。

矮腳漢瞪着老農,“羅老頭,信不信我收了你的田地。”

老農冷汗都刷了下來,“王管事,不、不,這個……”

矮腳虎哈哈大笑,“哈哈哈,這裡娶過新人的幾戶,哪一家我沒幫過忙,我也不能厚此薄彼。”

他說著話,場中的幾戶人家臉色都白了,特別是其中年輕的女人。

“勿急,我來替你娃兒嘗口湯!”矮腳漢甩開步子就準備往堂中走。

“別、別!”老農慘嚎一聲,他一把撲上去,抱住了矮腳漢的腿。

“王管事、王管事,我家娃在軍中,放過、放過行不?”

矮腳漢被抱着腿,冷哼一聲,一腳揣向老漢。

“一個丘八有什麼臉皮!死開!”他一腳沒踹開,發了狠,抓起一旁桌上的陶罐對老農的頭砸過去。

“不要!”新娘子那裡穿着紅衣的老婦人撲過來。

“咯咯咯!”公雞被人放開,跳了起來,張着翅膀亂竄。

“咔嚓!”陶罐砸偏,碎在老農的手臂上面。

“給我把新娘子抓住,老子嘗完頭湯,你們也嘗嘗!”矮腳漢見到這戶人家竟然還敢反抗,眼神更加兇狠起來。

站在四周的漢子聽到他這麼說,全都眼睛一瞪,臉上發笑的向堂中未走的新娘子抓去。

此時全場的人都窩着腦袋,無一個人敢發話。

余道正咬着口中的花生米,前世只曾聽說西方有所謂的初夜權,沒想到此世亦有相似之況。

不過在這個世道,倒也不稀奇。

現場一陣冰冷以及哀嚎。沒有人敢護新娘,新娘一個人身子發顫的躲着,頂上的紅蓋頭早掉了。

“哈哈哈!鬧洞房嘍!”小兒不敢發話,惡漢叫囂着。

余道剛喝完小半殘酒。

“啪!”他放下酒碗,聲音清脆。

眾人霎時間被他吸引了注意,余道一振袖袍。

“老丈,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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