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不能說太多話，他需要充分靜養，等待手術。

沈奇陪老沈聊了會兒，離開病房，去住院樓下面透氣。

“好消息是，我爸精神頭挺足，就看手術效果了。等我爸做完手術，我就回家。”沈奇跟歐葉通報了情況，歐葉非常關心公公的傷情。

跟老婆彙報了情況，沈奇又看了看微信工作群。

中心的微信大群，總務室玉姐發消息：“請數學室、物理室、生化小組的同事來我處，領取本月計生用品。”

文燕：“上半年即將結束，年中財務盤點在即，請大家在6月30日前提交各類報銷憑證。”

桑甜：“中心黨支部將於本月20日召開全體黨員會議，討論蕭俊龍、沙東東等同志入黨、轉正等事宜。請沈書記指示，@沈奇。”

沈奇在工作群里做出指示：“請按計劃召開支部黨員會議，如20日當天我不在中心，請周雨安同志主持會議，@桑甜@周雨安。”

處理完大群的工作業務，沈奇進入小群。

FasteR項目組群，湯元發了幾張xRD、xRF圖片，大家熱烈討論。

“不同結構不均勻性的納米晶-非晶複合體系對應力場響應不均勻性，存在明顯差異。”

“是否可以通過改變顆粒的大小和界面的比例及緻密度，來控制納米非晶材料的結構不均勻性特徵？”

“所以下一步，我們利用磁控濺射等物理方法來實現？”

凝聚態物理研究員們討論的非常專業，也說到點子上了。

一直潛水的沈奇忍不住冒出水面，發了句話：“也可以適當考慮，對化學元素不均勻性的調節。”

手機辦公簡單高效，同時也意味着不管何時何地，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呼……”沈奇嘆了口氣，老爹手術在即，老婆快要生了，單位里工作繁忙，他幾乎沒有屬於自己的私人時間。

“可能我這個年紀的男人，都是這麼過的吧。”沈奇收起手機，搖搖頭笑了。

笑着笑着，沈奇忽然發現，前方几米遠處，一個女人站定不動，貌似在盯着他。

女人身材高挑，一米七五往上走，戴着墨鏡、口罩。

她皮帶束的很高，乍一看，腰部以下全是腿。

“喲？”沈奇目光敏銳、觀察力超群，雖然高挑女人面部特徵難以徹底法辨識，但沈奇認得這雙長腿。

“喲？”高挑女人身子一抖，一步一步朝沈奇走來，邊走邊摘墨鏡、脫口罩。

“太巧了。”沈奇站了起來，她是位熟人，正是因為曾經很熟，此刻偶然相遇，沈奇不知是該握手還是擁抱。

“嗨，曉婷。”沈奇揮揮手，跟高中同桌陳曉婷打招呼。

“真的很巧哦，沈奇。”陳曉婷也揮揮手，兩人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一別，再相見卻是在醫院裡。

“得有五六年沒見了？”沈奇問到。

陳曉婷：“你拿菲爾茲獎是哪一年？”

“六年前。”

“那就是五年多沒見了，上次咱倆見面，是你拿到菲獎之後幾個月回了次國，在首都請我和徐銳吃飯。本以為徐銳結婚你會回來，結果你沒回。”這是種奇怪的感覺，五年多沒見，也沒怎麼聯繫，陳曉婷此時見到沈奇並沒有產生太多陌生感。

“坐吧，聊聊。”沈奇重新坐回石凳，老同學偶遇還是有些意外的，沈奇也沒有什麼陌生感，可能是以前太熟了吧。

“你怎麼來醫院了？”陳曉婷問到。

“我爸住院，過幾天做手術，我回來探親。”

“沈叔叔怎麼了？”

“摔了一跤，骨折了，不過問題不大。你呢，來醫院是幹嘛？墨鏡口罩的，當明星了？”

“我爸也住院了，膽結石，過幾天做手術摘除膽囊。醫院這種地方，還是戴口罩好一點嘛。其實主要是我感冒了，怕傳染我爸。”陳曉婷抬頭望向住院樓，說到：“我爸住10樓，你爸住幾樓？”

“11樓。”

還真是挺巧的，兩位老爸住同一家醫院，樓上樓下。

沈奇問陳曉婷：“你還在傳媒行業是吧？”

“算是吧，不過我現在單幹，自媒體。”陳曉婷取出手機，給沈奇看一些照片、視頻。

“盧布爾雅那，歐洲的後花園，超有feel的一座城市。”

“這是加拿大的黃刀鎮，好冷，但極光好美。”

“這是岩手縣，以前我看過一部很贊的種田型電影《小森林》，取景就是在岩手縣，然後我就去了，在那裡住了兩個月。”

“玻利維亞的烏尤尼鹽沼，天空之鏡，那裡真的是凈化心靈。”

“這是坦桑尼亞的國家公園，那個國家禁止汽車搭載自動落鎖功能。那天我們忘記手動鎖門，停車拍獅群，然後聰明的獅子從外面打開了汽車門……可把我嚇壞了，好在獅子已經吃飽，就是逗逗我們而已。”

“新西蘭的基督城，我原計劃從那裡坐船去南極，結果我媽打電話跟我說，我爸身患絕症……我一路哭着趕回來才發現，我爸就是做個膽囊摘除手術而已……”

陳曉婷沉浸在自己的經歷中，據她自稱，她現在就靠這些圖片、視頻附加文字描述的遊記為生，屬於獨立媒體人。

“除了南極洲，你踏遍了地球上的每一塊大陸，真的很洒脫啊曉婷，你活出了自己。”沈奇記得當年陳曉婷考取傳媒大學時立下的志向，就是走遍全世界，以新聞工作者的視角記錄下親身經歷的一切。

陳曉婷做到了。

當然，這需要充裕的資金支持。

陳曉婷所展示的資料顯示，她並非窮游。

“沈大牛，你也可以這樣的。”

“我啊，難。”沈奇即將上有老下有小，哪能說走就走滿世界浪。

陳曉婷不懂n-s方程，也不知道非晶材料的市場前景。

正是因為和陳曉婷的聊天不涉及科學事業的專業知識，所以沈奇感到很輕鬆。

生活和工作上的壓力巨大，沈奇需要片刻的緩解。

接下來幾天，沈奇在醫院裡每天都能遇到陳曉婷。

兩人並沒有事先約好，每天下午三點左右，沈奇會到住院樓下的涼亭里坐一會兒。

陳曉婷大概在三點十分左右來到涼亭，兩人聊聊天，然後各看各爸。

老沈的腰椎手術很成功。

沈奇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陳曉婷老爸的膽囊摘除手術也很成功，這是個常見的手術。

沈、陳兩家的兩位父親進入術後康復期，沈奇、陳曉婷的心情得以放鬆。

下午三點多，住院樓下的涼亭。

“這次在家呆幾天？”陳曉婷問沈奇。

“過幾天就走了，單位里不少事。”沈奇站了起來，說到：“我想去二中看看，一起嗎？”

“走唄。”陳曉婷與沈奇同行。

出了醫院，步行幾分鐘，就到了沈奇和陳曉婷的高中母校南港二中。

6月是高考季，今年的高考剛結束，目前在閱卷階段。

高三考生已經解脫了，高二、高一的學生回校繼續上課，以迎戰明年、後年的高考。

校外那家快餐店依舊在賣快餐，只不過老闆換了好幾位，快餐品種從中餐變為漢堡雞腿。

校門口，沈奇望向快餐店，回憶起往事：“那年我們高二，你第一次請我吃飯，就是在這家快餐店。”

陳曉婷捂嘴笑道：“對的，你為了給我省幾塊錢，還搬出一堆數學理論忽悠店長呢。”

沈奇也笑了：“當年剛出道，學藝不精，那套理論漏洞百出，現在回頭想想，當時真的好幼稚。”

“一轉眼，我們高中畢業十年了。”陳曉婷在快餐店門前，瞅着玻璃中的自己和沈奇，說到：“你的微信朋友圈好幾年沒更新了，又或者是，你把我拉黑了？”

沈奇掏出手機：“我從美國回來後換了個號，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我掃你唄，通過一下。”陳曉婷掃了沈奇的號，然後發現：“你這新號，上一條朋友圈是一年多前發的呀，而且還是轉發……”

沈奇：“我是點贊流，很少發朋友圈。”

“想想也是，在你這樣的大佬位置上，需要慎言。玩微博嗎？”陳曉婷在微博圈子中有點名氣，她有個專欄---長腿小姐姐帶你游世界。

“喲，曉婷你還是個微博大咖。”沈奇瞅了一眼陳曉婷的微博，說到：“我不玩微博，有個推特號，主要是為了和國際上的朋友保持聯繫。”

“我也有推特號，F日ends一下？”陳曉婷和沈奇都是用國外手機號註冊的推特賬號，二人在推特上F日ends了一下，陳曉婷發現沈奇的好友只有57個，這57個好友全部follow了沈奇。

“曉婷你很國際化嘛，推特好友也超過了五千名。”

“我這些好友三教九流的什麼人都有，沈奇你的57個好友，全是科學界的大佬吧？”

“也不全是，其中有一位是我在普林斯頓當教授時的行政助理。所以國際婷，你老爸的手術做完了，你總有一天還是會去南極的？”

“對的，去歐洲看城市，去非洲看草原，去北美看極光，去南極看北極熊，是我一生的心愿，現在就差最後一個了。”陳曉婷念念不忘她的南極之旅。

陳曉婷皮的很認真，沈奇笑的很自然：“去南極看北極熊，挺好，有機會的話可以去趟火星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