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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壽夫抵達黃浦江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5時半許,天上依舊還在下着小雨,天色已經很陰暗但並不是說就進入了晚間,距離夜幕徹底降臨應該還會有40分鐘左右。

隨同他抵達的有超過兩個聯隊的步兵,第六師團的炮兵聯隊因為土地泥濘還遠在10里之外,有另一個步兵聯隊隨行。但絕不是說此時已經抵達的第六師團的步兵主力就失去了炮火的支援,不光是第47步兵聯隊還擁有4門山炮,已經抵達的第13步兵聯隊和第23步兵聯隊各自還有4門山炮,12門山炮幾乎就是一個中國師級部隊滿編炮兵營的全部實力,再加上8個步兵大隊各自擁有的2門70毫米步兵炮以及三個聯隊部各自配屬的4門37毫米速射炮,第六師團光是這個時刻,就能組織起超過40門小口徑火炮的超強實力。

況且,黃浦江面上還開來了兩艘炮艇,那是隸屬於日本海軍第三艦隊第11戰隊的兩艘炮艦。可別以為炮艦就是什麼渣渣小船,日本海軍之所以在擁有航空母艦、重巡洋艦、驅逐艦、佈雷艦等大型艦艇情況下依舊裝備了超過十幾艘炮艦,那是因為在中國境內內河裡的作戰需要。

日本海軍內河炮艇考慮到長江上游吃水淺的緣故,所以建造成干舷低,故俗稱為“木屐船”,並因此日本海軍內河炮艇隊又被稱作“木屐艦隊”,而且為了方便期警戒之用,所以船身結構大,續航力長,船速須要超過能越過長江險灘的要求,因須要在16節之上,由以長江水淺,所以炮艇要吃水淺。

但絕不是就可以說炮艇是小船,像由黃浦江和長江交匯入海口開來的這兩艘鳥羽級炮艦,就是日本海軍裝備的內河炮艦中的佼佼者。

鳥羽級炮艦的基本設計沿襲之前服役的英國前輩們,但是擁有更大的尺寸和動力更大的發動機,船體的總長度為54.86米,寬為8.23米,正常排水量250噸,吃水0.79米。動力系統為兩個艦本式燃煤鍋爐推動兩個往複式發動機做三軸驅動,輸出功率1400馬力,最高時速15節。武器系統配置為80毫米28?倍徑火炮和6挺6.6毫米機槍,載員超過60人,艦艇上的指揮官也為少佐軍銜。

這樣的一艘炮艦,完全能在江中心,對於江兩岸3000米內的陣地形成炮火打擊,在整個衛國戰爭中,這種炮艦一直是日軍控制中國長江等大型內河的艦艇主力。甚至,在曾經的時空中,日軍被迫投降後,這些被日軍遺棄的炮艦被國軍拿來編入海軍序列,最後又被共和國拿來使用,一直服役到共和國成立十餘年後。

可以說,如果滿腔怒火的日軍屠夫現在就下令全力渡江,以他們目前的兵力和運力,完全有能力將一個步兵聯隊投放至江對岸。

但谷壽夫並沒有,親自來到江邊蘆葦叢里拿着望遠鏡觀察江岸對面良久後,他卻是命令全軍修整,等待炮兵聯隊的到來。

那不是因為谷壽夫見天色漸晚不打算夜間渡江作戰,而是,僅僅40餘門火炮,實在不足以宣洩他胸中澎湃的怒火。

一直到晚7時許,當第6師團野炮兵第6聯隊抵達,谷壽夫才下達了準備渡江作戰的軍令。

152團早已觀察到了第6師團的抵達,但對於自己即將遭到的炮擊強度,還是估計不足,包括解固基上校在內,根本沒想到對面那位日本陸軍中將的心裡究竟有多憤怒。

甚至,日軍準備登陸江灘作戰的第13步兵聯隊都還沒有開始集結登船,第6師團野炮兵第6聯隊的36門野炮和12門105榴彈炮就開始怒吼起來,緊跟着的是四個步兵聯隊聯隊部直屬的16門山炮和其餘所有大小口徑炮火,就連分別位於上游和下游的兩艘炮艇也參與進來,兩架80毫米艦艇主炮也向江邊的陣地開炮。

位於炮火中的152團軍人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火炮在向他們轟擊,幾乎是所有人只能抱着腦袋努力縮小全身面積蜷縮在戰壕里,整條長達2公里的戰壕都在日軍炮火的肆虐下顫抖。

給人的錯覺是,人彷彿不是躲藏在堅實的大地,而是身處一艘在汪洋大海里狂風暴雨下的船上,大地都在日軍的猛烈炮火下搖晃着。

而據第六師團師團部參謀們此戰過後的統計,整個第六師團,就在第一輪炮火覆蓋中,就動用了大小口徑火炮80餘門,射出各種口徑炮彈2000餘發,如果平均下來,長達2000米寬約200米大約40萬平方米的中方陣地上,每200平方米就會落下一顆炮彈。

而你要知道,一顆105榴彈炮的殺傷半徑超過了十五米,也就是說一顆105榴彈炮足以將彈着點600平方米範圍內的所有生物給殺死,山炮和步兵炮雖然威力要小一點,但一顆炮彈也足以殺傷100平方米內的生物。

想在這樣的炮火中生存,絕對是地獄級別的難度。這也就是152團事先修建了足夠深度的戰壕,如果在野地上,就這樣一輪炮砸下來,全團都會給炸沒了。

但就算是有戰壕保護,位於一線的死傷依舊慘重。日軍開始乘船向著江灘登陸,本應該是最好的阻擊時間,能向江中射出子彈的,卻是寥寥無幾。可怕的炮彈爆炸造成的氣浪橫掃陣地上的一切,颶風一般的氣浪將做為偽裝的灌木和棉花桿一舉盪空。少數的幾個敢於冒着炮火趴上戰位向江中心射擊的機槍組在炮火中全部損傷殆盡,輕機槍和射手都被爆炸的氣浪給掀飛,機槍被氣浪高高的拋起狠狠砸向地面成了零件不說,更為脆弱的人體就算沒被掀起,內臟也被震壞,幾乎沒有倖存者。

各步兵連連長不得不在戰壕里匍匐前進,嚴令自己的麾下沒有軍令不得貿然進入戰位開槍射擊,違者軍法處置。他們現在的主要任務,不是阻擋日軍進入江岸灘涂,而是得先活下去。不活着,如何同下了船的日軍作戰?

那名自以為已經經歷了一次戰場有資格稱為老兵的年輕士兵幾乎是面無人色的被自己的班長用身軀擋在單兵放炮洞的最裡面。都說鬼子的炮火有多猛,只有到了自己頭上的時候,年輕士兵才知道,那究竟有多可怕。

相對於其他陣地,他所在的步兵營因為剛才正面沙洲,所以被日寇做為重點打擊目標進行炮擊報復,12門榴彈炮最少有6門是對準着這片陣地進行轟擊。

不說別的火炮,單說那6門105榴彈炮,就足以將這個步兵營陣地夷為平地,幾乎所有的偽裝被炮火一點點剝去之後,悲劇終於降臨了。一顆榴彈炮很不幸的落入了其中一個步兵排的戰壕,整整一個步兵排,在轟然爆發的氣浪中,像是玩具娃娃一樣被拋到空中,如果不是因為戰壕被修得足夠彎曲,距離那個步兵排足有100米遠的年輕士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哪怕他還躲在戰壕一側的單兵放炮洞里。

因為,就算是防炮洞,如果在上方挨上一發這樣的榴彈的話,也會被無情的震塌,連長已經帶着人在戰壕里趴着挖了好幾個被震塌的防炮洞了,被搶出來的人,幾乎沒有活着的。他們不是被活活憋死,就是被炮彈可怕的震動將心肝肺都震壞了。

“日你個仙人板板的小鬼子,龜兒子,總有不打炮的時候。”臉色發白的年輕士兵流着淚蜷縮在防炮洞里等着日軍炮火停歇。

他是怕死,但他更怕連子彈都沒射出就像那些弟兄一樣死去,相對而言,他更願意死在朝鬼子射擊的戰位上,否則在閻羅王哪兒擺龍門陣也沒得擺的。

日軍的炮火逐漸稀疏下來,在外面還在轟轟爆炸的時候,一直用身軀擋在年輕士兵身前的老兵班長卻是猛然踢了還在心裡默然念叨的年輕士兵一腳,怒吼道:“鬼子就要上來了,跟老子出去。”

雖然不明白老兵是怎麼知道的,但年輕士兵對自己這位喜歡抽大煙的班長已經越來越佩服,下意識的拖着槍手腳並用爬出防炮洞。

日軍的炮火雖然還在繼續,但已經在向後延伸,並沒有幾顆炮彈落在陣地上,年輕士兵大着膽子準備抬頭,卻又被老兵班長給制止了。只見老兵將鋼盔先脫下,臉死死的貼着戰壕,不顧一臉泥水悄悄把頭向外探去,不過一秒,猛然坐回戰壕。

“龜兒子的,小鬼子上來了!好多!”老兵班長臉上的泥水根本掩飾不住他滿臉的慘白。

“要不要通知排長連長?”年輕士兵的心猛然一緊。

“弟兄們都出來了。”老兵班長搖搖頭,臉上顯出一絲慘然。“日他個仙人板板的,這次恐怕不拚命是不行了。山子,記好,這一次不能埋着頭亂開槍,要瞄準了打,不打退龜兒子,我們跑都沒地兒跑。”

年輕士兵沒有機會再去詢問老兵這樣交待的原因,隨着不遠處楊松林撕心裂肺的怒吼“弟兄們,鬼子上來了,活着的,都給老子打,狠狠地打!”

槍聲猛然從戰壕里響起。

隨着日軍炮火壓制的結束,已經登上江灘的日軍開始發起進攻,真正屬於川軍第43軍152團的反登陸阻擊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