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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查看隱昱峰首座的狀態似乎已經成為了宗主的習慣,他自然已經看出隱昱峰首座此時只是表面平靜,實際上心裡還不知道已經亂成了什麼樣子,肯定無心解釋,便替他講道:“你知道百年前整個修鍊界聯手與域外天魔決戰的事吧?”

“只是聽說過皮毛而已。”珞宇語氣平淡得有些僵硬,心臟卻開始砰砰跳動,因為他總算可以正面了解當年的那些事了,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不知是緊張還是期待的情緒。

宗主微微點頭,彷彿回憶一般,“那一次域外的侵略者打破了我們的界壁,率領大軍攻打進來,我界修士措手不及之下,被他們佔據了不少區域,經歷了很長時間的殘酷鬥爭才收復失地,並且將他們驅逐出去。

“天缺之戰,就是最後的大決戰。當時的場面慘烈無比,與其說是我們贏了,到不如說我們成功與敵人同歸於盡。其實所有參戰之人都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但真的打起來時,卻還是注意到了一些奇怪之處。

“我們之前一直落在下風,主要就是因為敵我修士數量比例懸殊。可在天缺之戰中,對方的許多人彷彿並沒有拚死戰鬥,有些知名的強者甚至根本就沒有現身,並未參與決戰,所以我們這些人才撿了條命回來。

“後來回想起來,那些與我們決戰的人倒更像是他們的斷後部隊。對此我們也曾感到蹊蹺,懷疑他們只是示弱誘敵,或是迷惑我們的緩兵之計,但是多番巡查也沒找到任何遺留下來的線索,之後的許多年又從未再聽說過他們的蹤跡,只好作罷。原來……”

“他們改變了入侵方法。”

隱昱峰首座忽然接過話題,沉聲道:“正面戰鬥,由於天地規則不同,他們在我們的世界裡作戰,並不能發揮全部實力。而我們的拚死反抗,對他們也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僵持下去,就算他們能贏,恐怕也是得不償失的慘勝而已。

“經過這百年的安靜,現在正是我們放鬆警惕之時,他們若從凡人的層面滲透,引誘凡人通過祭祀的手段,給他們提供降臨力量的機會,一時半會就不會驚動我界修士。等到世界的根本規則被他們侵蝕改變了之後,那時我們再發現,就來不及了。”

珞宇感覺十分難以置信,幾個山野凡人發動的山寨祭祀竟會牽扯出這麼深的淵源?居然是曾經的異界侵略者刻意留下的圈套?

怪不得那夜的場面甚為詭異,並不似修士動手那般聲勢浩大。那種場面對於凡人來講自然陰森可怖,但對修士而言頂多算是陰風鬼火。原來他們為的竟是掩人耳目,將侵蝕改變世界本源規則的力量點滴滲透過來,而不是真正的開啟兩界通道。

雖然超乎想象,但這也確實解決了珞宇一直以來的疑惑。那就是為什麼僅憑三個毫無法力之人,再加上一堆看上去和法寶毫不沾邊的東西,胡亂拼湊起來竟也能發動起一場詭異的邪祭。

多次見到邪道修士用冤魂祭煉出的邪門法寶,又親身經歷了祭祀的過程,珞宇忽然明白,那夜血液生機皆被牽引至心臟,還有那頭腦中靈魂被強制剝離的感受,竟都是為了以作為本界基石的凡人的全部生命精華加之靈魂本源,來接引異界能量侵染本世界規則。

若真如此,那他最後關頭所感覺到的,頭腦中某種不知名事物的爆發,難道就是導致祭祀最後功虧一簣的原因?也是三個惡人死亡的原因?而這種爆發,就是來源於他的神魂的特殊性?

想到這裡,珞宇眼神微凝,抬眼間竟見師父正以同樣的目光與他對視,顯然師徒二人此時都是想到了一塊。

天缺之戰和域外天魔什麼的,在珞宇的意識中一直都是非常遙遠的概念。只因他是隱昱峰弟子,而那場戰役又使他的師父痛失了許多師長和同門,才能跟他扯上關係。可如今看來,他居然早就身在其中,卻不自知?

珞宇不得不為此而感到恍惚,他猛地晃了晃腦袋,才重新找回思路,再次問道:“那這個所謂的神明,是一個人嗎?他也是修士嗎?難道就是域外天魔的首領之類的?”

“不清楚,你的猜測並非沒有可能。”宗主停頓了一下,又道:“但也有可能是另一個世界的天意。”

“啊?天意?”珞宇頓時陷入了更大困惑之中,只覺得事情的發展愈發超乎想象,不禁疑惑道:“天意,不就是一個用來指代天地規則的抽象概念嗎?難道它也是個具體的生命?”

“不一定,天意,哎,難測,難說。”

宗主兀自唏噓感嘆了一番,才解釋道:“他們的世界與我們的不同,我們雖然有時也會祭天,但那基本上就是表示一下對上天的感激和尊重,並不會得到任何具體的回應。我界修士都是自己修鍊自己的,天意並不管我們,就像我們不會幹涉凡人一樣。

“但我們從上次的戰爭中得知,對方的天意與我們的大不相同,貌似時常會降下旨意,而他們也可以通過祭祀的方式獲得力量獎賞什麼的。實際上,他們的整個世界層層之間都存在着祭祀和被祭祀的關係。與我們單純利用天地間的靈氣修鍊不同,他們在修鍊自身力量的同時也吸收信仰之力,而且信仰之力對於他們來講還是一個很重要的部分。

“由於人們只會祭祀比自己強大的存在,而凡人又在信仰結構的最底層,能夠祭祀的對象太多,所以我也不敢確定你遇見的那些人祭祀的對象到底是誰。”

珞宇正在努力消化這些突如其來的全新概念,隱昱峰首座又忽然開口補充道:“既然能夠滲透界壁,侵蝕我界的本源規則,還是祭祀天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兩個站在修鍊界最頂端又曾經親身經歷過百年前的戰亂之人,三言兩語就將珞宇的經歷分析得八九不離十。

疑難得解,珞宇本應感到輕鬆,可他的臉上卻漸漸爬滿了糾結和苦惱的神色,不停地抓耳撓腮,好似遇到了什麼百思不解的難題。

宗主好奇道:“你怎麼了?”

珞宇眉頭緊鎖,愁道:“當日我們幾人曾經發誓,若我們之中有人活下來,一定要給其他遇難之人報仇。但我一覺醒來,那三個惡人就已經死了,何況他們也只不過是受到引誘的凡人,而非罪魁,我便在眾人的墓前發誓,等我修鍊有成,一定要將那個作惡的邪神滅掉。可是現在看來,那邪神竟然是個什麼天意?這可怎麼辦?有什麼方法可以徹底消滅一個世界的天意嗎?沒聽說過呀?”

宗主和隱昱峰首座聞言面面相覷,訝異於珞宇竟絲毫沒有改變初衷的意思,反而一門心思地想要尋找殺死“天意”的方法?

珞宇仍在苦思冥想,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

很多年沒有笑得這樣張狂,以至於牽動了陳年舊傷,隱昱峰首座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撫着胸口。不斷的咳嗽聲中,泛黑的血沫從他的口鼻之中流出,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不僅依然笑個不停,而且還笑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大聲。

血水噴濺在了繪有符籙的紙上,居然自行燃燒起來,好像它們之間本來就如水火一般,毫不相容。

血跡和紙張同時化為烏有,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掛在那張狂喜和痛苦糾纏的臉上,那種癲狂凄厲之色實在把珞宇嚇得不輕,一時間竟忘了困擾着他的難題,怔怔地看着師父。

宗主雙手攏在袖筒之中,靜立一旁,也不出聲勸阻。

珞宇看看師父,又看看宗主,愈發不敢隨意出言打擾。

笑了好一陣子,隱昱峰首座才漸漸消停下來。此時的他形容凄慘,目光卻很清明,沉重的喘息聲中透露着珞宇從未體會過的張揚肆意,“原來如此!好!好!好!原來命中注定,你就是要成為我隱昱峰的弟子!”

說完這些,他依然緊緊盯着珞宇,一字一頓道:“你不後悔你所立下的這個誓言嗎?敵人如此強大,你真的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