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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宇曾經從王弘旭那裡聽說,王老爺子當年所在的門派里,掌門長老出關那可都是頭等大事,所有弟子都要沐浴齋戒靜候恭迎的。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慘叫一聲,完了!自己不僅沒聽師父的話,三天就跑出去了三趟,而且還光顧着吃喝,竟然把師父出關的時間都給忘了!他老人家該不會一怒之下把自己扔到山下面去吧?

珞宇做賊心虛,正在暗自心驚膽戰,哪裡想得到他師父此時的真實感受?

又經歷了三天三夜地獄般的折磨,隱昱峰首座早已筋疲力盡,頭腦都有點恍惚了,剛一出門,就聞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還有一股熟悉的酒香,就好象當年的師兄師姐們還在的時候一樣。

他狠狠甩了甩腦袋,心想一定是自己太累,產生幻覺了。這隱昱峰上多少年來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哪裡會有酒肉的味道呢?可是他的努力註定沒有效果,甩了半天好容易才把當年故人的情景甩到腦後,但酒肉的香味卻沒有減少半分。

正在這時,珞宇從院外探了個頭進來,看到師父正站在院子中央發獃。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師父見到他之後,滿臉都是驚訝茫然的表情。珞宇有些不可置信地猜到,師父該不會是把我給忘了吧?

然後就見隱昱峰首座拍了拍腦袋,恍然想起什麼的樣子,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你是?珞宇?”

師父的表現徹底坐實了他的猜測,珞宇這才終於體會到,那天周子衍說起“嘿,你果然不記得我了”時的無奈和心酸。

珞宇不肯承認心底淡淡的失落感,不住地安慰自己,聽說每個人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緣分,難道這就叫有其師必有其徒?嗯,看來這師父沒拜錯,跟自己一樣,記性都不大好,倒是挺般配的。

其實記性不好也不見得都是壞處,就像現在這樣,既然師父連新收的徒弟都差點忘了,那八成是不會記得囑咐過自己不要亂跑的事了吧?

想到這裡,珞宇心中稍安。

可惜沒安多久,他就又開始不安起來。因為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外面闖了禍,自己主動自首所受到的懲罰,總是要比被父親發現之後再承認的情況輕上許多。

珞宇見師父好像還沒回過神來,便開始暗中權衡,這畢竟是他們師徒倆第二次見面,也許他應該主動把這幾天做的事情交代一下,給師父留下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印象才對,省得回頭師父問起來他才回答,弄得好像他在背地裡幹了什麼壞事一樣。

珞宇覺得自己的想法甚為合理,略微組織了語句,便精鍊簡潔地總結了一下他在師父閉關期間所做的各項活動,以及每項活動所帶來的積極意義。

彙報完畢之後,珞宇有些忐忑,等待着師父的反應。

隱昱峰首座聽着大串義正言辭的總結,越聽越吃驚,再看着珞宇一副貌似昂首挺胸,實則就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偷瞄自己有沒有生氣的眼神,心中忽然泛起一種久違的感覺。

他愣了一會,才終於明白,那其實就是想笑。

珞宇看不懂師父臉上偶爾抽搐兩下的表情其實是“笑”,心中沒底到無以復加,哪裡知道師父壓根就沒準備過問他私下裡都幹了什麼,也絲毫不覺得他所作的事有任何不妥之處,而是正在怔怔想着,難道這就叫一報還一報?

記得自己當年剛剛拜入隱昱峰的時候,也差不多就是珞宇這個年齡,那時的他好像也沒少給師父惹麻煩,更何況他還沒有珞宇這樣端正的態度,而是打死也不肯認錯的那種,氣得師父他老人家追着自己滿山亂跑來着。

想起自己的師父,隱昱峰首座的心中驟然閃過一陣疼痛。往事不堪回首,他趕緊把當年的情景都逐出了腦海,彷彿又疲累了幾分,隨意擺了擺手,道:“算了。”

珞宇沒想到師父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心中剛一喜,就聽師父又問:“是你在烤肉?”

師父的聲音明顯比閉關之前更加虛浮了,可是珞宇問過一次卻沒有得到回答,就再也不敢多言,只能乖乖回答師父的問題:“不是我,是我在外門認識的石洪師弟。”

隱昱峰首座又是一愣,心中頗感無奈,難道天資聰穎的孩子都這麼有個性?莫非三天時間便已經無法忍受隱昱峰上的孤寂,所以就找了個師弟帶回來?

想到這裡,他忽然開始理解當年師長們的苦衷,為了管住他和那幾個比他更能鬧騰得師兄師姐,長輩們一定傷透了腦筋。他的心中一陣苦笑,看來現在輪到自己頭疼了。

見師父並不生氣他帶別人回來,只是不住搖頭苦笑,珞宇心中暗暗肯定,看來這師父拜得不差,沒有架子,脾氣也好。

由師父不甚計較的表象得出了如此結論,珞宇的膽子大了起來,他自忖師父閉關不易,正應該多吃點好的補補身子,便問道:“師父要不要一起?有好酒!”

隱昱峰首座再次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珞宇,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想當年,他們可都是背着師門長輩偷偷喝酒來着,現在可好,自己這徒弟直接拉上自己一起喝……難道是自己避世太久,才不知道這世道已經變成這樣了?

心中再次無奈了一番,他很不自然地輕聲應道:“好吧。”

自覺逃過一劫的珞宇心情大好,殷勤地在前方帶路,殊不知其實真正將師父吸引來的是那久違的酒香。對他來講,只輕輕一聞,就知道那是暮影齋的千山絕,這麼多年來竟然還是當年的那個味道,一點也沒變。

跟着珞宇來到了篝火旁,隱昱峰首座隨意坐下,擺手示意旁邊那個手足無措的少年無需多禮,接過珞宇遞過來的杯子,細細品味了一下酒香。

當那種熟悉的味道通過鼻腔直衝頭頂的時候,各種深藏在心底的記憶忽然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使他一時間心亂如麻,差點當著徒弟的面失態,只好趕快仰頭幹了,強行掩飾住心中的波瀾。

珞宇一見,頓時想起族中那幾個好酒的教**是掛在嘴邊的話,“喝酒爽快的人大多壞不到哪去”,頓時對師父的評價又高了一分,緊接着又知趣地遞上一杯。

可是這回隱昱峰首座卻沒有動那酒杯,而是出神地盯着手裡的空杯,彷彿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過了許久,他才輕輕抬了抬眼皮,問:“是你去買的酒?”

珞宇連忙搖頭,“是這位石洪師弟。”

隱昱峰首座這才仔細看了石洪一眼,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他依然未置一詞,而是接過酒杯繼續喝了起來。

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連幾杯下肚,他竟有了一種恍惚的感覺,彷彿是久久飄蕩在雲端的思緒被拉入了凡塵,只覺當下的一切都真實無比,而那百年的孤獨才是一場夢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