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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大鱘鯊那張開的巨口中,赫然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臉帶復古紋樣的銀制面具,披散着一頭濕漉漉的長髮,身上穿着一套做工考究的紅色衣裙。衣裙潮濕,裹在女子的身上,致使其凹凸有致的身形一覽無餘。她的腳上沒有鞋子,兩隻秀美的纖足白得近乎透明。

女子的衣裙在腹部有一個切口,曲南一探頭看了看,發現女子的腹部有劍傷。看樣子,女子是被劍刺穿而忘。看傷口,這傷應該是六七天前留下的。看屍體,卻不見僵硬和屍斑。

曲南一知道,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手中,總有一些詭異的術法,能產生一葉障目的效果。雖看女子的衣裙,看不出品級,但從那面具的圖紋上便可以斷定,這是一個祭司。

凡為祭司者,無論品級,皆屬行惡之人!

曲南一微微皺眉,眼中划過深刻的厭惡。

衙役們見曲南一一個人在那裡探頭查看,強行按下拔腿就逃的心思,硬着頭皮來到曲南一的左右。

曲南一向後退開一步,轉身走至淺灘處,蹲下,用河水洗了洗手。

衙役頭李大壯試探着問:“大人,您說這東西,是人還是鬼?會不會屍變啊?屬下知道這一代有祭河之說,不知道這個女屍算不算是祭品。依屬下之見,這種東西躺在河神爺的嘴裡,怎麼看都有點兒邪性,咱還是離她遠點兒吧。”

曲南一站起身,又打量了那妖物兩眼,這次回道:“這衣裙做工不錯,面料上乘,應不是周圍村落能供奉起的祭品。”

不知道是不是李大壯的錯覺,他覺得縣令曲南一在說道“祭品”兩個字的時候,有種咬牙切齒的勁兒。

曲南一面沉似水,吩咐道:“大壯,你帶人將這個女屍焚燒掉,免得引起麻煩。其餘人將河神爺恭送回河裡。”

曲南一吩咐完,轉身欲走,族長卻連忙湊了過來,弓着腰,一臉討好地說:“縣太爺,您看,咱是不是要整口像樣的棺材,才好裝那女屍去焚燒啊?”

曲南一點了點頭,笑道:“既然族長有這份心,那此時就由族長全權負責了。”

族長一聽便知道,這縣太爺是不打算拔毛撥銀兩了,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此事兒還請縣太爺定奪,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沒那些個見識。若沒口棺材,就怕……呵呵……這心裡不安吶。”

曲南一笑吟吟地看向族長,族長的心裡直打突,揚手一拍腦門,道:“瞧小老兒這點兒出息!小老兒這就是讓人抬來一口薄棺。還請縣太爺稍等片刻,為我們青苗村壓壓鎮。您吶,可是探花郎,文曲星轉世吶,沒您在場,小老兒心裡慌啊。”

曲南一做出請的手勢,示意族長自行去忙。族長轉身去安排薄棺的事兒,曲南一也不知道打哪兒摸來一根釣魚竿,竟坐在河邊垂吊了起來。

少頃,有村民將薄棺抬了來。

村民們不敢上前去拉扯那女屍,曲南一隻好放下魚竿,站在薄棺前,吩咐衙役頭李大壯帶人將女屍從大鱘鯊的嘴裡撈出來,送進薄棺中。

李大壯等人找來六根棍子,探入女屍後背,將起抬起,準備送入博棺材中。

就在此時,一陣涼風突然刮過,女屍的紅色衣裙嘩啦一聲乍起,裙擺擦過曲南一的臉頰飛舞着,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腳尖,輕輕擦過曲南一的唇瓣,留下一片滑膩的觸感和冰涼的冷意,所有人都覺得汗毛在肌膚上抖了三抖。與此同時,那女屍的手臂竟然從身側滑落,嚇得衙役們鬆了手中棍棒。女屍就在曲南一的面前,由空中咚地一聲掉落到薄棺中。衙役們不敢去看,紛紛向後退開一步。

曲南一心生怒意,皺着眉後,用食指狠狠地擦拭了一下唇瓣,一邊探頭看向那個死了還敢張揚的女屍,一邊吩咐道:“找來木釘,將棺材封死!”

一陣劇痛,將胡顏震醒。她突然睜開眼睛,通過狹小而粗糙的棺材木板,望向那個正探頭看向自己的男人。

四目相對,悄無聲息。

曲南一心中震驚不已,那女屍明明已經氣絕身亡,此刻竟然睜開眼睛看向自己!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灼亮得嚇人!曲南一忘記了呼吸,靜靜地與那雙眼睛對視着。起先,他懷疑自己看錯了,但觀她胸口,確實在微微起伏着!毫無疑問,她活了!死而復活,必為妖!

胡顏的神智有些不清楚,心中亦是恍惚。這是哪兒?她怎麼會在這裡?面前的那個男人是誰?她好像被裝在了棺材裡?腦中的思緒十分混亂,渾渾噩噩中總算摸到一條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她被救了。

一種叫做劫後餘生的喜悅,剛剛爬上胡顏的心尖上,尚未來得及蔓延至全身,就見一張黑乎乎的棺材板,咣當一聲扣在了她的上方,將所謂的藍天白雲,以及那個趁人病要人命的傢伙,一起隔絕在了她的視線之外。

伴隨着木釘釘入棺材板的咚咚聲,胡顏的身體開始痙攣,意識漸漸被痛苦所取代。她的喉嚨里發出嘶嘶地嗚咽聲,被捶打木釘的聲音敲得粉碎。最終,她再一次陷入昏迷。

曲南一見女屍並沒有兇悍到破棺而出,悄然鬆了一口氣,然後抖了抖衣袖,示意李大壯點火燒女屍。

族長上前兩步,邀請曲南一去家裡喝杯蜂蜜水,談談青苗村的事兒,曲南一怕出差頭,不想離開此地。族長便邀他去不遠處的草亭子里坐坐。曲南一點頭應允。

李大壯將柴火都擺在了棺材周圍後,這才想起,還要送河神入河,於是轉身又去忙那件事了。

大鱘鯊太大,用手推其入河,顯然行不通。大壯一狠心,組織有船的漁夫一起用繩索套住大鱘鯊的頭,然後合力將其拖入河水深處,點上香,認真叩拜之後,再放開繩索,任其隨波逐流。

岸上的村民們一怕河神怪罪,二怕女屍找上門來,匆匆地磕了幾個頭後,都躲回家裡去了。

李大壯這邊忙着送河神,村裡有那三隻手的小偷也沒閑着。狗剩趁亂,仗着狗膽,摸到薄棺旁,幾下撬起棺釘,將棺材蓋推開約有半尺的縫隙。他怕被人發現,藉著棺材的遮擋,蹲在了棺材的一側,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探進棺材裡,去摸胡顏的銀面具。

抓出銀面具後,他興奮異常,將其拿在手中蹭了蹭,送到嘴邊就要咬,可一想到這麼好的面具上如果有個牙印,興許就不那麼值錢了,此事只能作罷。

撈出銀面具後,他又惦記起胡顏的那身紅色衣裙。嚇人是嚇人了點兒,卻怪好看的。他尋思着,等他把那身好看的衣裙洗上兩遍,送給二虎媳婦,沒準兒二虎媳婦還能讓他睡上兩回。一想到二虎媳婦那圓鼓鼓的*,他就啥都不怕!

狗剩不敢明目張胆地趴到薄棺上去扒胡顏的衣服,伸手扯了幾下那外衣,卻去論如何也扯不下來。手指碰到胡顏柔軟的腰身,他嚇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可不知怎地,他腦中總會出現一個身穿紅衣的艷麗女子,輕輕柔柔地走到他的面前,扭身身子脫下衣裙,然後衝著他伸出白玉般的手臂,請他幫忙解開肚兜。

狗剩的心臟開始使勁兒地蹦躂。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呼吸也越發沉重。他低低地咒罵一聲:“干她娘地!”一個高從地上蹦起來,探頭就往棺材裡鑽。

狗剩的上半身已經探進棺材裡,屁股卻在外面撅着。也不知他看到了什麼,身子竟然一震,然後哆嗦着想要向後退去。

不想,身子竟然一軟,再也動彈不得。

胡顏赤足邁出棺材,踩在了地上,隨手一掀,將狗剩送進了棺材。她扣上棺材蓋,將狗剩和銀面具一同留在了裡面。

胡顏的整個動作行雲流水,透着無法形容的優雅和冷漠。

她捂着腹部,環視一周,恰好看見大鱘鯊被高大壯等人強拉進河裡。她一驚,身形一動,似要奔過去救下大鱘鯊,然而,她最終只能默默望着它,低低地喚着它的名:“阿尋……”有時候,人最無能為力的,便是“為時晚矣”。

她已經記不得,阿尋曾陪伴她多少個日夜,共同虛度了幾度年華。

胡顏垂下眼瞼,擋住滿腹心事。

眼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形成一層淡淡的光暈。她原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在光暈里,竟美得不真實。

胡顏並非令人驚艷的美女,但她的五官卻十分耐看。無論是淡的眉,還是清冷的眼,或是挺翹的鼻,以及蒼白的唇,都顯出了幾分與眾不同的別緻,堪稱冰肌玉骨。都說君子如蘭,芝蘭玉樹,這些詞兒用來形容胡顏,絕不為過。她整個人就像好似無暇美玉雕琢而成,氣韻天成。然,正因如此,偏偏缺少了一絲人氣。她不說不笑的時候,有着謫仙般俯視眾生的氣場。

胡顏脫下紅色外衣,將其撕扯成兩半,纏在腳上,向前試走了兩步後,回頭目望向不遠處的草亭。

草亭里,曲南一面朝廣闊無垠的河水,半眯着眼睛,怡然自得地抿着蜂蜜水。突然之間,他眉頭微皺,轉臉向棺材所停放的方向望去。綠意蔥蔥中,孤零零地停放着一副薄棺,並無人在那逗留。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水波輕輕蕩漾着水氣撲面而來,原本應該倍覺舒爽,卻莫名地覺得脊椎發涼。

曲南一站起身,準備去那薄棺旁看看,卻見高大壯一把點燃了薄棺,火光衝天而起。

曲南一眺望着火光,眸光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