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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顏原本計劃去尋燕凡塵,但因唐家之事,怕自己愁眉不展,耽誤他養病。於是,她來到白家,推開了那扇厚重的黑門。

雖然明知道白家住着的人,不是白子戚,卻仍舊想來坐坐。在這間院子里,她能感受到子戚的存在。就像呼吸中的一縷安然,在她身邊相伴。

滿院子的果樹正在抽枝生長,嫩嫩的綠色映入眼臉,安撫了暴躁不安的情緒。

一位臉帶銀面具的瘸腿男子,就站在一棵樹下,駕着拐,彎着腰,手持瓜瓢,在給果樹澆水。他雖用一隻腳站立着,但並不顯得如何笨拙。他的動作有條不紊,帶着幾分從容與優雅。胡顏望着他,鼻子有些發酸,心卻是從未有過的安靜,好似跋山涉水翻山越嶺,為得只是看他的背影一眼。

如此簡單卻複雜的情感,無法喧囂與口,唯有清風明月知。

胡顏看里半晌,終是走上前,從地上拎起快空了的水桶,走到井邊,想要重新打滿水,但是……卻不會用那古怪的玩意兒。

一根長長的鐵杆子,搭在一個小腿粗的鐵桶上。

她琢磨了一會兒,感覺尋到了門道,卻還是不得其法。

瘸腿男子拄着拐,來到胡顏身邊,拎起水桶,將最後一些水倒入那稀奇古怪的小鐵桶里,然後示意胡顏壓那根鐵杆子。

胡顏壓了幾下,就聽見了水聲,並眼瞧着有水從一根竹筒里流淌而出,嘩啦啦地落入一隻大木桶里。胡顏贊道:“這東西有意思,是你做的嗎?”

瘸腿男子點了點頭。

胡顏綻開一個笑臉,道:“子戚也很聰慧,這點像師傅。”

瘸腿男子雖沒說話,但眸光帶笑。

那笑,不濃烈,卻令胡顏上揚了唇角。

胡顏重新裝好一桶水,拎起,與瘸腿男子一同來到樹下,陪着他一同給果樹澆水。

從左到右,一行行,一棵棵,兩個人雖無言語溝通,卻配合默契,澆得細緻。直到最後一棵果樹澆完,二人直起腰,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安逸。

不知何時,院子里多了一張石几和兩隻石凳。几上有一隻紅泥小火爐和一隻小青壺,咕嚕嚕地冒着熱氣。

瘸腿男子洗凈了手,來到石几旁,坐下。然後從幾下取出兩隻白瓷碗和一罐茶葉。他用手捏了些茶葉,放入碗中,然後用塊布墊着手,拎起小青壺,將熱水倒入碗中,衝出陣陣清香。

他的動作雖然算不上粗魯,但卻與子戚不同。子戚沒有什麼喜好,但做事情速來喜歡追求完美。他雖只喜歡喝白水,但煮茶的手藝卻是令人驚艷的。

眼前之人不是煮茶,而是沖茶,雖好似牛嚼牡丹,但卻有不一樣的洒脫在裡面。

胡顏捧起碗,吹了吹,湊到嘴邊飲了一口,香得眯起了眼睛。所有為煩躁、不安、鬱悶、憤怒,隨着這口茶入口,只剩下兩個字——舒坦。

胡顏一口接着一口,將整碗茶都喝進腹中。

瘸腿男子為胡顏續了一碗水。

胡顏道:“你不喝?”

瘸腿男子將茶碗傾斜,倒了些水在几上,用手沾着茶水寫道:“不喜熱茶。”

胡顏本想扭頭看看,但卻發現,這些字竟是面沖自己!

他與瘸腿男子隊面對坐着,但瘸腿男子一出手,竟是寫了頭尾顛倒的反字,方便胡顏去看。如此一手,當真令人驚艷。由此可見,此人能成為白子戚的師父,定然是聰明絕頂的。

胡顏抬頭,看了眼男子臉上戴着的銀面具,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無需遮掩。”

瘸腿男子卻搖了搖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為外人道也的故事。遮掩,未必就是不勇敢。

胡顏不再勉強,捧起茶碗,品了兩口後,詢問道:“如何稱呼?”

瘸腿男子沾着茶水寫道:“七。”

胡顏納悶道:“七?排行老七,還是……”

瘸腿男子在七後面加了一個公字。

胡顏讀道:“七公?”

瘸腿男子點了點頭,

胡顏勾唇一笑,莞爾道:“你年紀定沒有我大,我叫你七公恐有不妥。我且喚你阿七,如何?”

阿七點了點頭,應了此事。

整個下午,胡顏都在阿七處消磨。

胡顏看得出,無論阿七能不能說話,他都是一個不喜歡交談的人。他就像是一棵樹,根縱千里,卻不驕不躁;雷電摧之,仍能靜靜生長,不可撼動。

胡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白子戚的影子,卻又不那麼一樣。

看身型,二人幾乎一摸一樣,但經過她仔仔細細的確認,二人卻又有着很多細微的區別。有時候,胡顏會想,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到底是白子戚的師父,還是他的父親?

每個人,都是有父有母的。

子戚從小混跡市井,卻也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到底有何因緣?

胡顏不想探究那些陳年故事、所謂的真相,她只想在阿七身邊尋一份心安。靠近阿七,她便能感覺到白子戚的氣息。有時候,閉上眼睛,她甚至懷疑子戚就在她身邊。

這種感覺……真好。

她用睫毛夾碎了一顆晶瑩。那顆晶瑩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阿七望着胡顏,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擦拭掉那顆晶瑩,卻終究只是靜靜陪着她,猶如看不見的風,用目光細細撫摸着她的臉,留戀不去。

胡顏睜開眼,阿七轉開目光。

胡顏看向阿七,目光隱藏着不為人知的灼熱。那些懷疑,那些眼睛為實,那些對比與差異,不過是紅塵萬丈中的一部殘卷,讓較真兒的人去計較。而她,素來隨心。

胡顏覺得,今天出現的這個人,和那晚出現的人,並不是一個人。

她的子戚,回來了。

胡顏像一隻大懶貓,依靠在牆上,抱着茶碗,唇角含笑。

對於胡顏的拜訪,阿七看起來既不反感,也不歡喜,但實際上,他卻是歡迎她的。不然,為何準備兩隻茶碗?也許,阿七和她一樣,需要躲在黑暗裡,才能看清楚何謂思念如狂。

心中仍有疑惑,卻不想疑惑。

胡顏捧着那碗茶,享受着難得的悠然時光。

阿七開始雕琢一塊木頭,偶爾用力,會發出沙沙的聲響。

陽光灑落在身上,微風吹拂過樹枝,空氣中漂浮着生命生長的氣息,衣襟上沾染了陣陣茶香。沒有人語聲,卻令人覺得異常舒坦。

偶爾,胡顏大拇指上的盤蛇戒會發出兩點璀璨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