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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是秋,氣溫卻還涼爽,一年一年,時間如梭,明年入夏,徐傑就及冠了,讀書人家,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隨意,要開始在意起邊幅,只要出門在外,必然要把文人的頭冠帽子戴在頭上,如此才算是文人該有的風範,區別於販夫走卒的風範。

二十歲,在這個時代,有着特殊的意義,並非成年,好似是邁入中年的感覺,一個正在能當家做主的年紀,一個正在再也不會有人把你當年輕人的年紀。

這或許是二十歲的意義所在。

此時的徐傑,往摘星樓赴宴,一頭的長髮,髮髻即可,髮帶在身後飄蕩,儒衫青灰泛白,腰間玉扣,大概是徐傑身上唯一值錢一點的東西,然後有一柄長刀在身。

這柄長刀,又是徐傑區別於文人的東西。這個時代的文人,再也沒有人會在身上佩戴兵器了。唐之前的文人,配刀劍是風尚。再往前的年代,士大夫騎馬射箭,上陣殺敵,那是本份。

這樣的變化,興許是一種悲哀。漢是儒家興盛之時,是獨尊儒術之時,但是漢之士大夫,哪個不是刀劍在身,哪個不能騎馬射箭上陣殺敵?君子六藝,文人以此為榮。

說儒家斷了漢人的脊梁骨之類的話語,當真可笑。三綱五常之初,皇帝殿前,文人個個孔武有力,個個刀劍飛舞,圍獵虎豹,劍斬匈奴。士大夫,哪個不是在朝堂之上喊打喊殺?叫囂着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叫囂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時候的讀書人,何嘗又不是脊樑?漢家之名,就此而得,沿用兩千年。

這就是徐傑要在蒙學《三字經》里家那些英雄勇武的原因所在。

這也是徐傑就算是參與文人聚會,也會挎刀到場的原因所在。徐傑絲毫也不在意那些文人心中的鄙夷之感。

今日的摘星樓,熱鬧非常,門前一架架車馬成了長龍,把整條街都佔滿了,各家的護衛無數,圍着整個摘星樓,連帶隔壁的茶樓瓦舍,也坐滿了人。

徐傑其實還有差事,就是安排巡城營護衛安全,只是並不需要親力親為。

見得徐傑來了,巡城營的新任指揮使方旗早早迎接到面前,方旗算是一步登天,之所以他能成為巡城營指揮使,只因為他有一個堂哥叫方興,頭前也是方興麾下之人。

中國社會,自古如此,賢不如親。在中國,即便兩個親戚從未見過,第一次相見,就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種信任感,並不需要長時間去積累,來自血脈,天生如此。

可見家族在中國社會中的重要性。就算時過境遷,百千年之後,一句遠房表弟,就能獲得最基本的信任。

有人詬病這不公平,但是什麼又是公平呢?

“都督,歐陽公未到,劉相公到了,朱國公也到了,吳相公剛進去,謝中丞也並未來。”方旗大概是知道徐傑會對這些消息感興趣。

徐傑聞言點點頭,抬頭又看了一眼高聳的摘星樓,歐陽正與謝昉不來,徐傑大概也知道,這不是什麼託大或者不懂人情。這世間,不論如何腐朽,總還是有人會保持君子風範,保持君子品行。

一心為公,就該不在任何場合表達某些意見,不偏不倚,這才是真正的忠心。

“吳王來了嗎?”徐傑問了一語。

“吳王還未到,時候尚早。”方旗答道。

徐傑微微一笑,邁步往摘星樓而入。相公國公都到了,正主卻還在路上,徐傑大概能懂夏翰的心思,地位崇高者,永遠要壓軸出場。

入得樓內,一樓就坐了不少人,只是徐傑一個也不認識,不過認識徐傑的倒不在少數,起身與徐傑見禮的也不少,徐傑不斷左右拱手。

二樓也是如此,徐傑此時方才恍然發現,這朝堂,徐傑似乎並未真的走進去,徐傑一直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滿京城的官員,徐傑竟然認不出幾個來,交好一個都沒有。

徐傑繼續往樓上上着,忽然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徐傑四品,按照官階,其實應該坐在四樓。但是徐傑好似並未想起這件事情,而是一路而上,也並未有人阻擋,一個四品官,就這麼上到了六樓。

頭前幾人,徐傑倒是認識,國公朱廷長,相公劉汜、吳仲書。上前見禮一番,隨後尋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徐傑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滿場眾人,似乎也沒有人對一個四品官與他們平起平坐有異意,好似都覺得徐傑應該坐在這裡。

天色微暗,吳王殿下姍姍來遲,坐在六樓的徐傑,已然聽到樓下此起彼伏的拜見之聲。此時六樓之中,所有人也站起身來,等待夏翰上樓。

龍行虎步滿臉是笑的夏翰,似乎對這一刻極為的享受,走路的速度也極慢,不斷與左右之人示意,今日摘星樓里的人,其實大多數連參與朝會的資格都沒有,夏翰卻也一一下帖請到了。

夏翰的腳步越走越慢,六樓眾多起身等候之人都已經面面相覷了,夏翰才走到三樓。

此時的夏翰,顯得極有耐心,還時不時與左右之人攀談一句,問一句哪裡官員,姓甚名誰,再鼓勵勉勵幾句,甚至也抬手拍着他人的肩膀,以示親近。

大理寺正許仕達,就有這個榮幸,被夏翰拍着肩膀勉勵了一番。許仕達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口中連連說道:“多謝殿下勉勵,微臣定當為國鞠躬盡瘁,不枉殿下諄諄教誨。”

夏翰聞言也是高興,又拍了幾下許仕達的肩膀,笑道:“嗯,賢良之才啊。”

說完此語,夏翰正欲往前繼續走。許仕達連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之人。

便聽旁邊那人開口說道:“殿下,這位許寺正,乃是新科的狀元,了不得的文才。”

夏翰聞言腳步一止,回頭問了一語:“許……仕達?新科的狀元?”

許仕達連忙謙虛說道:“殿下,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夏翰好似來的興緻,大手一揮,說道:“好,新科狀元,棟樑之才也,本王最是愛才,許寺正,隨在本王身邊,上樓一飲。”

許仕達聞言大喜,絲毫也不客氣,口中說道:“多謝殿下厚愛。”

待得夏翰上到六樓之時,那些早已等候多時的相公們,還是一副笑臉迎接。

寒暄幾句,夏翰左右看了看,問道:“這是六樓吧?緣何諸位都在六樓,七樓才是最高之處,今日合該登高,諸位相公隨本王往七樓去。”

所有人聞言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唯有朱廷長上前說道:“殿下,請!今日登高,殿下先請。”

七樓是何人坐的?在場之人都知曉,甚至徐傑也知曉。徐傑來摘星樓的次數可不少,還從未上過七樓。朱廷長卻好似忘了一般,直接迎着夏翰往七樓上。徐傑不免在想,這位朱國公如今失了權勢,這失去的權勢,大概是想在這位新皇帝身上再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