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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然看了徐傑的考卷,見到考卷之中的經義之題沒有中規中矩的答案,崔然自然覺得徐傑經義不通。只是崔然沒有想到老皇帝竟然要點這麼一個不通經義的人為一甲,哪裡能同意。

關於三甲名次等級,顯然是有實際上的影響的。比如當官,官職安排。一甲者,一般而言,有重用,起點就比別人高。二甲者,也有實用,官職不會差。三甲者,那就是後補之用了。

其中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官缺,官缺多少,也就能後補多少人。考中的皇榜,在家等候官缺遞補的,也是正常的事情。有些人關係了得,能得到好職位,有些人關係一般,有不錯的職位。最不幸的就是明明考上了,卻還只能在家等着官職,或者是派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任職,當個什麼瓜州下面的知縣之類。

瓜州在哪?西北玉門關之外,漫天黃沙的地方,沙漠戈壁的地方,還經常爆發一些小規模戰爭的地方。或者來個瓊州下面的知縣,就是派到海南島去當知縣,來回一趟都要一年多。朝廷一些官員被貶,倒是經常貶到瓊州去。

若是一般人考了三甲末尾,高興肯定是高興的,只是高興之後,還有更大的煩惱。徐傑若是考了三甲末尾,當還有幾個人能幫襯着,雖然不至於到十萬八千里外去當官,但是徐傑的政治起點顯然就低了太多太多,要想一步步爬起來,困難重重。

老皇帝叫住了徐傑,也是想問問徐傑是不是知道“矮”與“射”這個問題,問題既然是徐傑提出來的,想來徐傑應該有過一番研究,不管有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老皇帝也不過是隨意問一句。

一旁的尚書左僕射朱廷長聞言看了崔然一眼,見得崔然還在沉思,開口接了一句:“陛下,徐文遠適才不是說他自己一直不解嗎?所以才有此問。崔學士不能定論之事,這徐文遠又豈能知曉其中原委?待得崔學士回翰林院里鑽研一番,當能解得此惑。”

朱廷長是在給崔然一個台階下,當殿被一個新科進士給難住了,崔然這個翰林院大學士,當真有些沒有臉面。不過徐傑頭前也說他不解此事,方才會發問。朱廷長便說崔然回去鑽研一下,就能解惑,也是為崔然長臉。

徐傑抬頭看一眼朱廷長,雖然不認識這人,卻也知道這人身居高位。徐傑心中疑惑非常,疑惑為何這殿里身居高位之人,要與自己一個學生過不去。殿里在場十幾個大臣高官,卻有兩個人非要打壓自己?

老皇帝聽得朱廷長之語,笑着擺擺手道:“也是,崔大學士都不解此惑,罷了罷了。徐文遠,你且回去等候官職安排吧。”

不想徐傑卻立馬接道:“陛下,學生有解。”

徐傑這麼自信一語,朱廷長與崔然的面色已然垮了半邊,徐傑有解,豈不就是在打一些人的臉?

崔然倒是不相信徐傑會有什麼正解,比較崔然還真是學識淵博之輩,雖然沒有真正去研究過文字之事,卻也在工作中接觸了許多許多,崔然涉獵過的書籍,以徐傑這個年紀,必然及不上崔然的十分之一。這還是崔然不了解徐傑的出身家庭,若是了解徐傑出身於一個軍漢之家,那崔然更會自信,自信徐傑讀過的書不及他百分之一。

所以崔然垮着臉,問道:“你有解?如何解?說來聽聽,看你解得對不對。”

老皇帝也道:“徐文遠,且說來聽聽,殿內都是大學問之人,以你的年紀,若是解錯了,倒也無人會笑話你。”

老皇帝自然也怕徐傑亂說一通,解得個牽強附會,所以先把台階放在了徐傑腳下,即便解錯了,也讓徐傑不至於被人嘲笑。

老皇帝之語,不免讓崔然更是自信許多,看向徐傑的眼神,都是審視的感覺,像是老師在考學生一般。大概也等着徐傑答上一通的牽強附會,當再批評幾句。

徐傑倒是自信,還先環視了左右,方才開口:“陛下,諸位先生。學生先說這個‘矮’字。上古之時,多以箭矢為丈量單位,如一矢之長,說的乃是長度高度,如一箭之地,說的乃是弓弩的射程,也用來形容距離的長短。所以這個‘矮’字之‘矢’,乃是高度的意思。‘委’者,彎也,委曲,委婉,皆是彎曲之意。所以彎如箭矢的高度,是為‘矮’。”

徐傑說完矮字,停語看了看左右之人,見得眾人都在點頭,微微一笑。

站在稍微遠一些地方的謝昉滿臉是笑,連忙催促道:“文遠,矮字此解有理,且快說說射字又如何去解?”

謝昉自然是欣喜的,謝昉在這殿內,一個從三品的御史中丞,興許是品級最低的,發言大多時候也是等到別人說完了,才輪到他,此時卻是急忙出言,可見心中的高興。

徐傑聞言點點頭:“‘射’字卻麻煩得多,漢字由來,大多以形意演化,以象形文字起源。上古金文與篆書之中,“身”便是指人的身軀,“身”字之形,也就是人身體的模樣,有頭有軀幹有手腳。‘寸’本就是丈量長短的單位,但若問‘寸’字起源,也是從箭矢而來,古人最初以箭矢為丈量長短,寸字的由來,便也有這個原因。若是看上古小篆中的‘射’字,更是清楚,乃是身旁畫著這柄弩的模樣,而‘寸’字的演化,其實還能看到弓弩的痕迹,橫豎交叉為弓弩,中間一點為箭矢。身與弩的結合,自然就是人在射箭,是為射也!此射不是人只寸長之意,而是人在射箭之形。”

徐傑話音一落,老皇帝已然拍手叫好:“好,如此說來並非是先人把兩個字混淆了,此惑得解也。有人讀書,不求甚解,徐文遠讀書,深入其中!當真是好學問!”

在場十幾人,皆是聽得連連點頭。在場之人都是博古通今之輩,徐傑這個解,顯然不是牽強附會。

朱廷長早已黑臉退到了一邊,按理說朱廷長能為諸相公之首,心計城府必然不一般,今日卻不知為何在這小事上要與徐傑過不去。要說朱廷長是為了拉攏翰林院大學士,興許有這個可能。但是有沒有另外的原因呢?

崔然卻尷尬非常,也頗為懊惱,這個答案,其實並不如何高深,崔然若是回去深思幾番,認真翻一下古籍,顯然是能弄明白的。只是當場在此,崔然就是被難住了。

老皇帝看得崔然的面色,開口笑問道:“崔卿以為徐文遠此解如何?”

崔然擠出了一點笑意,輕聲答得一語:“此解不錯。頭前老臣心中倒是想到了矮字之解,只是這個射字有些複雜,所以才說回去翻一翻古籍。翻看了古籍,也就明白了。”

崔然也是在給自己下台階。

老皇帝其實並不如何當回事,兩個字的含義由來,不過是件小事。卻是看面前這個徐傑徐文遠,越看越是喜歡,讓這個少年輔佐未來的皇帝,老皇帝更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人,就徐傑這個讀書的認真嚴謹的態度,便能知曉這個徐文遠必然做事也是這般認真嚴謹。有才有謀,辦事認真嚴謹,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另外還有一點,老皇帝知道徐傑,能文能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