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文人士子越聚越多,一張張的條案也慢慢坐滿,詩會雖然是娛樂,卻是這些文人士子並不真如在那娛樂場所那般放縱,反而多大低聲而語,謹言慎行。只因為今日這詩會與平時不同,今日乃是官方詩會,會有大人物到此,眾人自然要在意自己聖人子弟的品平。

其實這元夕燈節,真正熱鬧的地方並不在此,而是在大江城中,卻是這學政衙門的官方詩會,也由不得這些文人不來參加,好在這詩會下午就開始,並不會延續到很晚,也不會那般隨意暢飲,讓人酒醉而歸。終究還是正式的場合,並非真只是娛樂。

之外,也圍着許多人,大多是來自各家名樓或者畫舫的小廝,這些人進不到書院之內,卻在等着書院內的東西。

進到書院里的文人士子,大多都是比較有名氣或者身份地位的,其中也不乏舉人之類。那些沒有資格來參加詩會的文人,自然也要自己組織詩會,詩會之處便是城內的那些名樓雅地。

這些小廝在書院外等的便是書院里這些才子們的大作,但凡有大作而出,這些小廝第一個得到了消息,拿着詩詞奔回城內,憑藉著新的詩詞大作,城內的名樓畫舫的花魁清倌人們立馬就唱,便能招來更多的顧客,如此也是賺錢的手段,也是那些還未成名的清倌人出名的手段。

至於真正有名的花魁人物,今日自然是要先到里來表演的,也還有往外傳詩詞的便利,提攜的也是各自名樓畫舫的新人。

到場的才子文人,大多也老早就開始準備這場詩會了,提前幾個月甚至大半年,就在準備着詩詞,老早寫好的佳作,留而不發,就等今日這麼個機會。

身為東家之一的馬家,自然也到場了,馬子良便是其中領頭人物。也並非馬子良是馬家最有才之人,而是馬子良乃是哪家年輕一輩的嫡長子,自然而然就成了領頭人物。若是二房從河北回來過年,那馬子良這領頭人的身份倒是另說。

只是這個時代,河北到大江,距離實在有些遙遠了,一地主官輕易也離不得崗位。

徐傑對面最前頭那一排桌案,便都坐的是馬家子弟,馬子良更是當中居首。徐傑便也在後面看到了馬子良。

此時的馬子良,手中拿着一疊寫滿字的紙張,低頭不斷在看,口中也在不斷念叨着,似乎在背誦着紙張上的東西。便也不難猜出這馬子良,終歸還是請人捉刀代筆的把戲,不知今夜題目為何,便也只能拿着一大疊多記多背,待得大人物當面,但凡能應題目的,不論是起身作一番姿態吟誦,還是提筆默寫,終究是不能在大人物面前露餡。

徐傑便是這般到處打量着,看着滿場眾人千姿百態,便也發現拿紙背誦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這倒不是說有許多人都請人捉刀代筆,有些人當真就是自己寫的詩詞,只是時間久了,怕忘記了,唯有不斷複習一下。

如此,都要在大人物面前表現出一個臨場發揮的模樣。

這場官方詩會,何嘗又不是一次考試呢?

徐傑慢慢看懂了,便與歐陽文峰笑道:“歐陽兄,何以你沒有先準備準備?”

歐陽文峰聞言笑道:“徐兄,題目都是臨時出的,如何準備?待得題目來了,若是有靈感,寫了佳作便當時走了運,才思不敏,也就罷了。”

徐傑聞言又道:“歐陽兄倒是豁達,這題目嗎,不過就是花前月下陽春白雪的,還能跳脫出什麼來?提前備上一些,總能押中的。”

歐陽文峰卻只是笑了笑:“我兄長出彩倒是正常,若是我突然出彩了,有些人還不一定相信,不若順其自然。”

徐傑聽得似懂非懂,便也不再多問。

忽然身後聽得一陣嘩嘩啦啦的聲音,待得徐傑回頭一看,便見得身後之人全部都站起身來,真在拱手見禮。

徐傑與歐陽兩人便也連忙站起,七八個儒生模樣打扮的中老年人從階梯之處走了上來,這些人氣度不凡,大多是華髮已生,年紀不小。也在左右拱手回禮示意。

徐傑也不需多猜,是大人物來了,所謂大人物,官員是其一,也還有大江郡本地的老一輩名士。

七八個人慢慢往前走,手作揖在空中不斷來回輕拱,卻也在互相說著話語。

待得到了徐傑身前,便也聽得一人說道:“孫郡守,今年這詩會比往日里又熱鬧了幾番啊。”

郡守便是一郡之主官,雖然品級大多在從四品到五品之間,但是在這大江郡,已然就是最大的官員了,徐傑聞言便也多打量了幾番,尋着聲音找着到底哪個是郡守孫思潮。

也聽得郡守孫思潮面色帶笑答道:“歐陽公,您到這大江郡當學政十多年,經歷了五任郡守了,便是人人都託了你的福,大江郡的進士一年比一年多,前幾任郡守皆以治學之功得以升遷,而今輪到在下了,當真是感激不盡。”

徐傑聽得那一句“歐陽公”,眼神已然看向了身邊的歐陽姐弟二人。

歐陽文峰連忙拱手小聲說道:“徐兄勿怪,此乃家父。”

徐傑聞言,便也明白了,歐陽文峰姐弟竟然就是大江郡學政歐陽正的子女。歐陽正,在文壇之中,其實大名鼎鼎。在這大江郡里,更是被讀書人無比敬重之人。

自從歐陽正到了大江郡來當學政,大江郡里出的進士一年比一年多,其中大多就是歐陽正的功勞。歐陽正對於公事極為認真,不僅自己對於教書育人很注重,連帶着各個縣,歐陽正也是每年都要親自下去巡視教育之事。

上一次歐陽正去青山縣,便是檢查縣試之事,親自把每一個秀才的考卷都拿來看了一遍,甚至把沒有考上秀才的試卷都粗略翻了一遍。便是要杜絕其中的舞弊現象。也還把縣學裡面的教習都考教了一下,以免其中有人濫竽充數誤人子弟。

整個大華朝,能做到這般的學政,只怕也就只有歐陽正一人了。其他郡里的學政,哪裡會這般親自往各地視察公務。

學政一般情況下只會比郡守低半個品級,雖然為郡守的下官,卻是權利極大。但是這郡守孫思潮,顯然對歐陽正極為的尊敬。就如話語所說,歐陽正嚴謹的態度,在官場上受益的,卻不是歐陽正自己,而是歷任的郡守。一地教育之功過,文風之興衰,教化之厚薄,也是官員升遷主要的考核。

奈何,奈何歐陽正自己卻十幾年來未曾獲得半點升遷,還是這麼一個從五品的學政。

倒也不是歷任郡守要與歐陽正爭功勞。而是歐陽正本身就不能升遷,或者說沒人敢讓歐陽正升遷。

十五年前的歐陽正,二十七八歲,正是風華正茂,也正是春風得意,在京城為官,以不到而立之年,深得聖寵,官拜中書省右僕射,崇明殿大學士。已然就是相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