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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子建淡淡道:“我表妹夫常說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我覺得很對。不少人認為我老誇自己聰明是沒有自知之明,就不太對了。因為我本來就很聰明啊,自知之明不能只明自己的缺點,同時也得明自己的優點啊,這才是真正的自知之明嘛”。

納蘭子建嘆了口氣,“其實我一直都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我明自己的優勢,也明自己的劣勢。師爺您上百年的本源內氣,哪裡是我能全部吃得下的,能有個五成就不錯了,再多撐死了就不划算了”。

老棺材喃喃道:“這樣一來我就徹底明白了,若是不殺我,就等不到我生機消散,也就等不到你所說的本源內氣靈智減弱,哪怕我主動配合也無濟於事”。

納蘭子建緩緩道:“準確地說是殺個半死,徹底死了,生機斷絕,本源內氣就會以極快的速度回歸天地,那就功虧一簣了”。

說著,納蘭子建嘆了口氣,一臉的悲傷。“師爺,我也是逼於無奈啊”。

老棺材看見納蘭子建臉色的悲色,越來越冷的身體感到一絲暖意。

“既然還有點時間,不妨多聊兩句,你可願意為我解惑”?

“師爺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老棺材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整理思路。

“你是不是早就和老中醫認識”?

納蘭子建點了點頭。

老棺材哦了一聲,像是想通了很多事情。

“你怎麼知道我只會重傷,而不會死在玉帶山上,如果我在寺廟裡就徹底死了,你豈不是會落空”?

納蘭子建緩緩道:“韓瑤死了,老裁縫就失去了活着的意義。一個生無可戀、帶着求死之心的老人,怎麼可能活下去。而您還有王元開要救,在救出王元開之前,您是不會死的。所以老裁縫必死無疑,而您當然也不可能毫髮無損,至於老中醫,你們好歹老朋友一場,反正您都要死了,沒有必要對您落井下石”。

老棺材眉頭微微皺了皺,“就這麼簡單”?

納蘭子建點頭道:“還能有多複雜,您不會以為是老中醫跟我合夥做局吧?他可沒您對我這麼好。其實我也想過請他配合,但風險太大了,那老頭兒精明得很,後來想想,我還是不能把底牌在他面前露出來”。

老棺材點了點頭,“你想得很周到,那老傢伙城府之深,哪怕相識近百年,我依然看不透他。你以後遇到他,一定得小心再小心,切忌麻痹大意”。

納蘭子建點了點頭,“謝謝師爺,我記住了”。

見老棺材欲言又止,納蘭子建搖了搖頭,說道:“師爺,您是不是認為韓瑤是我殺的”?

“真不是你”?

“不是,都這個時候了,我沒有必要騙您。但是我有懷疑的人,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八九不離十”。

老棺材緩緩道:“那人我認識嗎”?

納蘭子建搖了搖頭,“一個小人物,您不認識”。

老棺材哦了一聲,“那就別告訴我了,說了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沒什麼意義”。

停頓了片刻,老棺材神色黯淡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生機的流逝,還是想到了什麼擔憂的事情。

納蘭子建似乎看出了老棺材所想,緩緩解釋道:“師爺,我沒有騙您,我殺於長生是十年前的事情。那個時候的我並沒有琢磨出這套吸收內氣的法門。事實上我之所以開始研究這一法門,還是因為他得到了啟發。在他本源內氣將散未散之際,我隱隱感覺到些許散溢到天地之間的本源內氣與我產生了共鳴,當時我就萌生了一個想法,或許同宗同源內氣是有辦法兼容的,從那以後,我就開始研究,直到最近才找臻於完善”。

老棺材臉上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這麼說來,你確實是因為他是漢奸賣國賊才殺他的”。

納蘭子建微微仰起頭,“師爺,我家裡藏書頗豐,大伯又是大學教授,恰巧我讀書過目不忘又是個喜歡鑽研的人,當第一次接觸到日國侵略史的時候,就對日國痛恨甚深,我花了三年時間收集了國內外所有能夠收集到的相關資料,那些一樁樁、一件件令人髮指的罪行,讓我越研究越痛恨。所以當我從太爺爺的遺物中了解到於長生是漢奸賣國賊的時候,他就註定要死在我手裡”。

“好、好、好”!老棺材連說了三個好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雖然有些邪性,但大義尚存,我很欣慰”。

說著,老人抬頭看着天空,曠野的天空特別乾淨,落日已經西墜,天上能夠看見點點繁星,其中一顆晦暗不明。

“最後,我有個不情之請”。

納蘭子建嘆了口氣,“您是想讓我保王元開吧”?

老人淡淡道:“你不用一定答應”。

納蘭子建:“為什麼”?

老棺材緩緩道:“我是個做棺材的,原本對死人應該司空見慣,但是,在那個年代,死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以至於有一段時間我都快崩潰了。我曾經連着一年,每天做十口棺材,但仍然有太多太多的人暴屍荒野,我曾經懷疑華夏人是不是會被殺完,是不是會亡國滅種”。

老人喃喃道:“是王元開他爺爺那樣的人救了這個國家,救了這個民族,是他們讓活着的人時候豐衣足食,讓死去的人死得有尊嚴,他們不應該斷後。你能夠理解嗎”?

納蘭子建搖了搖頭,“我不理解,但我答應會儘力保他一命”。

老人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容很自然、很釋懷、很高興。

“上天對我不薄啊,多少年了,我都記不清多少年沒像今天這樣開心過”。

老人微笑地看着納蘭子建,眼裡滿是慈祥。“快到五成了,接下來的消散速度會成倍地加快,你該抓緊時間了”。

“師爺”!納蘭子建眼眶微紅,不知道是因為悲傷還是因為激動。

老棺材緩緩盤膝而坐,“我的內氣偏陰冷,待會兒你全身筋脈不僅會痛如刀絞,還會冷得如墜冰窖,你一定要堅持住。我會全力的配合,儘力地壓制本源氣機對你的攻擊,至於能夠吸收幾成,就看你的了”。

納蘭子建與老棺材相對而坐,“師爺,您相信我能成功”?

老棺材淡淡道:“你剛才不是說了嘛,你是當世內家武道天賦最高之人,也是當世最聰明的人,別人做不到,你能做到”。

納蘭子建沒有猶豫,一手抓住老人乾枯的手掌,一手抵住老人的腹部,體內氣機按照試驗過無數次的運行軌跡高速運轉。

老人也很配合,完全放開氣機的本能防禦,順着納蘭子建的氣機軌跡,緩緩地引導着自身本源內氣跟隨而行。

丹田內的本源氣機接觸到入侵者,奮力的反抗,相互纏繞,針鋒相對,但在納蘭子建內氣的牽引和老人有意識的壓制下,硬生生從丹田中一絲絲剝離出來。

這種痛苦,就像一把刮骨刀在骨頭上一刀一刀地刮,疼痛深入骨髓。

納蘭子建同樣的不好受,雖然有老棺材有意識的控制和納蘭子建強力的鎮壓,外來的內氣本源始終是外來者,即便同宗同源,在進入納蘭子建身體那一刻,依然變得狂暴異常。

左衝右突,猶如一把利劍,筋脈所過之處,傷痕纍纍。

“噗”!納蘭子建吐出一口鮮血。

老棺材一邊壓制自己的本源內氣,一邊說道:“堅守本心,抱元守一”。

納蘭子建強壓着血氣上涌,全身因劇痛而瑟瑟發抖。

老棺材眉頭微皺,“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不,我有辦法”。

隨着話音一落,納蘭子建徹底放棄對外來本源內氣的抵抗,外來內氣沒有了抵抗,如脫韁的野馬,在納蘭子建筋脈內狂奔。

“你在幹什麼”!老棺材大驚。

“師、、爺、、,放開、對內氣的掌控”。納蘭子建滿嘴是血,聲音含混不清,臉色慘白得嚇人。

“你瘋了,你會死的”!

納蘭子建顫抖道:“越壓制越反抗,越是不可能融合,徹底放開,我有辦法,否則反受其害”。

老棺材猶豫了片刻,全身徹底放鬆。

磅礴的本源內氣如開閘的洪水,一泄而出。

“啊”!

納蘭子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全身顫抖,狀若瘋癲。

隨着本源內氣被抽取,老棺材的面容逐漸枯萎,全身的筋脈也逐漸枯萎,整個人精氣神都被抽走,他的意識在逐漸渙散,但嘴裡仍不停地念叨着:“恪守本心、恪守本心”。

納蘭子建的丹田之中,兩股不同的內氣水火不容,一方試圖將入侵者趕出家門,一方隨着靈智的喪失本能地想鳩佔鵲巢。雙方仇深似海,誓要將對方吞噬。

納蘭子建靠着腦海中最後一絲清明與丹田之中兩團水火不容的本源氣機溝通,調和着雙方矛盾,就像一個家族的長輩勸說兄弟倆要和睦相處一樣。

但是,談何容易。

兩團本源內氣像是殺紅了眼,根本就不聽勸。

老棺材的本源內氣太強大,儘管沒有宿主的控制,也漸漸失去了靈智,但仍然強大到難以降服。

他從來都是算無遺策,但是這一次,他第一次讓他產生了無力感。

猛然間,納蘭子建睜大血紅的眸子,一手掐住了老棺材的脖子。

老棺材發出一聲輕哼,本能地想抬手阻止,但手剛抬起又放了下去。

“師爺,請再幫我一次”。

老棺材本就油盡燈枯,被掐住脖子,已是出氣多於進氣,生機飛速地流逝。

“師爺,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只有現在就殺死您,才能讓您的本源內氣徹底失去宿主,讓內氣靈智徹底消散,我才能爭取到一絲成功的可能”。

老棺材說不出話,但是他的眼睛眨了眨,臉上露出了最後一抹笑容。

納蘭子建雙眼通紅,手上一用力,大喊道:

“送師爺歸天”!!

隨着老棺材的生機徹底消散,丹田內的外來內氣抵抗的力度頓時減弱,戰局從占絕對上風變為與納蘭子建的本源內氣勢均力敵。

而納蘭子建也在這一刻失去了意識。

這一場丹田內的戰爭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直到納蘭子建感覺到了亮光,才恢復了意識,內視丹田,發現兩團內氣已經融為一體。

“哈哈哈哈哈、、、”。

空曠的田野中,納蘭子建放聲大笑,笑聲帶起強風,吹得四野雜草一浪高過一浪。

笑聲停止,納蘭子建看着盤坐在身前的老棺材,他雙眼微閉,臉上保持着昨晚最後的微笑。他的頭髮雪白,一如這冬季的白雪。他的臉頰塌陷,顴骨高隆,眼眶深陷。他裸露在外的雙手,乾枯得只剩下一層皮包裹着指骨。

納蘭子建緩緩起身,跪在老棺材身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師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