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朱平槿、廖大亨、宋振宗、賀曾柄、舒國平、孫洪等人在殫精竭慮謀劃戰役之時,王行儉和趙榮貴部六千餘人終於拆了帳篷,埋了鍋灶,開始向廣安城進發,並於臘月二十一日晚上到達了西溪河南岸。王、趙兩位大人已經向援兵營的全體官兵許下了賞格:一個土暴子首級賞銀五兩,並且保證立即兌現,絕不拖欠!

土暴子的腦袋,是最不值錢的腦袋。能賞個十文錢,那便是燒了高香。自崇禎七年以來,在四川官軍與土暴子的交戰中,這種高額賞格從未有過。所以,當趙營將士拔營出征時,士氣高昂、信心百倍。他們離營時,營盤距離羅渡還有三十里,羅渡距離廣安城南之西溪河也有三十里,然而趙營的官兵卻一反平日慢吞吞的常態,在一天的時間裡走完了這六十里,相當於平日兩天的行程。

主將趙榮貴以其一貫的精明謹慎的作風,計劃先在西溪河河口以南紮下堅固的營壘,然後派小股軍隊過河。探得廣安教匪沒有埋伏之後,這才將大部隊渡過西溪河。渡河之後,在西溪河的北岸再建一座營壘,南北兩壘之間用浮橋連接,構成一個啞鈴樣式的完整防禦體系。趙榮貴預計,他要在四天後,即臘月二十五日才能正式向廣安城進攻。

四川巡撫廖大亨在對趙營的視察中,對重慶知府王行儉和大將趙榮貴夾河而營,先營後戰的穩妥計劃大加讚賞,用了一句孫子兵法中的名句來形容:

“故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

廖大亨還代表朱平槿這位聲名遠揚的散財童子,當場賞賜趙營官兵銀鈔千兩以及三大車肉食,讓趙營那群到處搶食的叫花子兵歡聲雷動。

……

朱平槿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到趙營視察。

他於臘月二十二日,在重要的後勤基地羅渡周圍留下了譚思貴的第四營、天全土司騎兵第二營一個連和董克治的團練兵共計約三千人守備。表弟邱如晦率領的邱家糧船和於大江、賀桂的水師也暫留羅渡待機。他自己親率第三團團部和步騎炮輜等兩千餘人向廣安城西之三合鋪開進。

朱平槿沒有走羅渡到三合鋪的直線,反而繞了一小截路,先開到了土暴子佔據的秀屏山下,然後再拐向西,在當日下午時分到達了三合鋪。

一團長賀曾柄沒有到三合鋪迎接朱平槿,只是請監軍李存良到三合鋪稟報世子:盤踞岳池縣的土暴子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興在正午之後,已經以千餘兵力向廣門鋪發起了反攻。

賀曾柄判斷,土暴子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興決心反攻廣門鋪,不是對保持與廣安城的聯繫有興趣,而是因為廣門鋪背後,就是岳池城到渠縣的官道。如果以同等速度同時從岳池城和廣門鋪向渠縣進發,廣門鋪會因官道之利,先行到達渠縣。因此岳池之敵對廣門鋪的反擊,乃是打通退路的不得已之舉。

賀曾柄還請求朱平槿給他一些炮兵和騎兵,以便利用敵人反擊的機會,依託築壘工事大量殺傷敵人,打擊敵人的士氣。

朱平槿爽快地答應了賀曾柄增援炮兵的請求,何承峻炮二連剩下的半個連,迅速接到了到廣門鋪歸建的命令。輜重一連也攜帶着大量的炮彈和火藥,尾隨炮二連向西而去。但是朱平槿否決了增援騎兵的要求。他讓李存良明確轉告賀曾柄,如今全軍的作戰重心,依然是廣安城,而不是岳池縣。

這不僅因為廣安是州城,還因為廣安城可以控制和利用渠江水道,處於作戰線的軸心,作用不可替代。

為此,不僅騎兵暫時不能給朱平槿,而且留在三合鋪的第一營也將劃歸第三團建制。第一團必須依靠第十營、第十二營和十三營共三個步兵營,堅守廣門鋪,堵住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興一切北返巴山的道路,把他們困在巴山以南殲滅!

……

黯淡的天空中飄起了點點小雪。

小片的雪花像根根冰針,落地即化,把廣安城裡到處弄得濕漉漉的。

白無常張光培身着翻毛皮襖,頭戴護耳皮帽,帶着幾個手下從西門下來,向不遠處的州衙走去。他剛走到州衙的儀門前,就見着一群興高采烈的土暴子從城隍廟裡出來,裡面夾着幾個衣衫不整的女人。一個土暴子喝得醉醺醺的,頭上還戴着城隍老爺的烏紗帽。

看來,城隍老爺在這群不信神不信邪的土暴子面前,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看見待下甚厚的白爺,那群土賊便熱情地向張光培大聲問好。張光培也笑着讓他們繼續吃好耍好。然後他揮揮手,帶着手下進了州衙。

提前得知白無常到來的搖天動蔣成仁,已經降階相迎,立在了大堂之下。迎住了張光培,兩人便有說有笑往二堂走去,那裡有燒得暖烘烘的火爐。不待坐定,蔣成仁便大讚張光培:

“白兄弟果真是神機妙算!前日你說,趙榮貴很可能貪圖城中財物,擠走王府兵,單獨攻打廣安城。那時我還不信:那趙榮貴幾斤幾兩,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單獨一營便敢來挑戰我們,他活得不耐煩了?

前日王府兵的塘馬被截住殺死,搜出信來,那個叫賀曾柄的大將向朱家小子提出要去打廣門鋪,我也不敢相信,擔心是王府兵故意使的障眼法。

今日蔣完在秀屏山上看得清清楚楚:王府兵步兵、騎兵、炮兵,浩浩蕩蕩幾千人,全都開到廣門鋪去了!那面護軍旗和世子‘蜀’字旗,也夾在隊伍中間!加上那賀曾柄,如今王府兵在廣門鋪的兵力估計有六七千人!

廣門鋪就在岳池門邊上,這下夠黑虎混天星喝一壺的,看他狗日的二王如何撿便宜!”

蔣成仁的臉被屋內的暖氣一烘,頓時紅潤了起來。他揮動着粗糲的手掌,看來很是興奮。也難怪,如果王府兵開到了西面對付二王,那對廣安城的蔣成仁絕對是個大利好。

“大哥知道,官軍就這幅吃軟怕硬的德行!趙榮貴是利令智昏。先前何加起的兵不經打,幾仗下來,便被王府兵打掉了一半。趙榮貴眼紅王府兵的首級和繳獲,又不知道我們進了城,以為城裡只剩下幾千神兵,他有機可乘,自然要生出想法來!”

蔣成仁由衷地感嘆:“正是!白兄弟讀過書就是不一樣!他媽的,老子的隊伍里,儘是些目不識丁的蠢貨!只知道打打殺殺,搶東西、搞女人,沒他媽的一個有出息!”

蔣成仁遞過來高帽子,張光培只在心裡冷笑。趙榮貴確實利令智昏,但他久經戰陣,對戰場的感覺非常靈敏。現在趙榮貴的軍隊就在南門外西溪河口右岸紮營,部分探馬已經渡過河來,河上還在架設浮橋,擺明了一副穩紮穩打的架勢。蔣成仁的城下半道伏擊計劃落了空,這才又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