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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國寺高塔上,蔣成仁在憤怒地咆哮。

娘的x,功虧一簣!

他登高望遠看得很清楚,功敗垂成的真正原因,不是火船被截,而是王府兵的突然出現,尤其是那隻土司騎兵旋風般的突然反擊。

蔣成仁在周圍的勸說下,冷靜下來。如今王府兵已經佔領了西溪河左岸大營和連接兩岸的浮橋,那麼王府兵就可以很快集結兵力,對廣安城再度發起攻擊。

殺敵三千,自損八百。今日之大戰,己方戰死和重傷之人至少有三千人,其中義軍的老兄弟大約有一千,其餘都是戰力不強的廣安教民。如果官軍再度攻城,廣安教民是不堪再用了,只用四千義軍守城,凶多吉少。再說城裡的糧食所剩無幾……

蔣成仁心裡盤算着,走下了寶塔的旋轉樓梯。一出塔門,他立即吩咐蔣完,將白兄弟和各路義軍首領請到州衙議事。討論的議題,就是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撤出廣安城。

蔣成仁吩咐完畢,立即打馬回城。在路上,他便接到了嘍囉的急報:

廣安東門碼頭外的渠江上,出現了數十艘官軍艦船。

……

官軍在廣安城南大敗,參將趙榮貴重傷昏『迷』不醒,都司孫一鳳戰死,都司李成美失蹤,出擊的五千人回來不到二千三,並且帶傷者大半。

這些傷患大部分是輕傷或者輕微傷,重傷者不多。原因很簡單,大部分的重傷者已經被丟棄在了興國寺前的山坡上或者官軍潰逃的道路上。現在主要的戰場依然由土暴子控制,護國軍雖有騎兵優勢,也不敢靠近興國寺附近。在這種嚴寒的天氣中,絕大部分的重傷者已經不可能有生還希望了。

針對趙部殘部,總參和總監部迅速制定出一個消化計劃。該計劃的名字就叫“三個一批”,即送醫一批、改造一批和屯墾一批。

首先是送醫一批。大約一千輕、重傷者由浮橋轉運至騰空的邱家糧船,再順渠江到達合州。羅神醫的大徒弟王翰,已率四川榮軍總醫院在合州開設野戰醫院。世子對那些後送的趙營傷兵並不放心,擔心這幫兵匪幹出些人神共憤之事,因此下令董克治的合州團練對這批解除武裝的傷兵嚴加看管。

其次是改造一批。改造就是教育、甄別、轉變和整編的代名詞。合州團練中的那批縴夫因為隨同護國軍到達羅渡,正在與譚思貴第四營合編,所以第四營現在除了四個建制連,還管着四個新編連,兵力十分雄厚。在水軍支援下,第四營可以同時承擔防守南線和監督整頓的雙重任務。

三總部計劃,先讓趙營輕微傷患就地包紮,然後與其餘殘存部隊一起到羅渡修整,由第四營對其進行改造,把那些自願留下來、並服從護國軍軍紀的士兵分散編組到護國軍各部隊中去,各級軍官則交宋振嗣進行集訓。

再次是屯墾一批。那些無法重上戰場的傷兵、老弱和不願留在軍隊中的軍官士兵,就地打散屯墾是最好的安置方法。

這次土暴子出巴山南下,順慶府的廣安、重慶府的合州兩地,人口損失極大。李崇文在懷口鎮彙報,綿潼總庄同樣缺人。朱平槿在心裡已經承認他老婆對四川人口的現狀判斷更為準確,因此主動放下架子,請羅雨虹制定一個計劃,不僅要大幅增加蜀地的人口,還要使農業人口分布更加均勻、合理。

……

激戰之後,曾經的戰場空寂無人,寒鴉啼號,景象分外凄涼。興國寺前的山坡上,滿地的屍體密密麻麻。朱平槿帶着警衛巡視戰場,無處不在的殘酷讓朱平槿的情緒格外低沉。

他駐馬北望,嘆道:“王子羽‘古來征戰幾人回’一句,誠不虛也!”

見朱平槿情緒傷感,廖大亨猜測世子有些內疚的心思,便打馬上前勸道:

“世子風華正茂,正是奮發有為之時。此時傷感,不免墮了志氣。如今我大明海內鼎沸,干戈雲繞。無征戰殺戮,豈有太平盛世?

想世子雅州首倡義兵,平息民『亂』,成都雅州一府一州,欣然有盛世模樣;潼川一州七縣、瀘州一州三縣一司,墾荒屯田,欣然有國初景象;如今保寧、順慶、重慶、夔州四府,所慮者唯土暴子也。如能儘快剿滅,則全川之地,盡為我大明中興之基也。

天降大任於世子,世子切不可棄之!”

廖大亨向組織靠攏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朱平槿估計,他俯首稱臣的時候為期不遠了。可眼前的一切又讓朱平槿樂觀不起來。如果這樣從四川殺到東北,不知道還要死掉多少人!

“誠如是,殺戮過多,本世子恐傷天和。”朱平槿憂鬱地回答,“廖公可有法子,讓百姓死傷減少?”

“招撫可也!”廖大亨頓時沉了臉,“可如今招撫,不免落了楊鶴、陳奇瑜、熊文燦之覆轍!”

朱平槿道:“先敗之,再撫之,可也?”

廖大亨這才緩了臉『色』道:“可試之!”

兩人商量甫定,一聲微弱的呻『吟』聲便傳入朱平槿的耳中。他轉頭張望,卻沒見周圍哪具死屍有動靜。就在朱平槿準備放棄時,在他的馬蹄下,一隻沾滿鮮血的手直直地舉了起來。

……

臘月二十五日的下午,廣安城的土暴子首領搖天動在州衙召集各路頭領議事。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儘快撤兵。

當日夜半時分,一匹快馬衝進了護國軍設在三合鋪的中軍,給世子朱平槿帶來了一個準確的消息:廣安土暴子搖天動裹挾廣安百姓數萬,將於明晨拂曉之前,自廣安北門北遁渠縣。白無常部留秀屏山大張旗幟,『迷』『惑』王府兵,並為大隊斷後。

剛剛入睡的朱平槿接到消息後,只是下令將消息分傳諸位先生和兩團長宋振宗和賀曾柄,自己卻繼續倒床酣睡。直至二十六日平明,他才怏怏起來,草草梳洗進食,與急得跺腳的四川巡撫廖大亨一起出營,向北而去。

小冰期的四川,氣溫比朱平槿前世要低上不少。

從三合鋪到西溪河上游渡口,路程並不長,大約十餘里,不用快馬加鞭,也不過是兩刻鐘之馬程。

一路上飛雪紛揚,如柳絮飄散。戰馬揚蹄,泥濘濕滑的路面濺起點點泥星。朱平槿除穿戴全套冬季裝備,還在他的棉袍外系了一件猩紅的大氅。饒是如此,他也是凍得手腳冰涼,嘴皮烏青。

到了西溪河渡口,朱平槿見渡口旁已經架起一座簡易的竹橋。步騎兵從竹橋過河,甚為快捷。

竹橋是輜重營營長魏乾的傑作。因為沒有承擔戰鬥任務,所以他轉行干起了工兵的活。先在河中間,『插』以大竹數十為橋柱,然後以竹排捆紮為橋面,最後用繩索拉拽固定。

竹排雖不寬,走上去搖搖晃晃,但人馬通行卻是無虞。炮連的馱馬和輜重連的車輛太重,不敢走竹橋,只好在渡口乘船過河。好在冬季水涸,此處渡口不過寬二十丈。船隻不用槳蒿,只用繩索拉拽渡河,來往穿梭,極為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