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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州,成都以南不遠的一個不大的直隸州。

州城距離成都不過一百八十里,快馬半日可至。領縣只有三個,州城以北的彭山、州城以西的青神和州城以西北的丹棱。

眉州城以東,隔着一條岷江,就是仁壽縣地境。

彭山、仁壽兩縣,都是蜀世子朱平槿在剿滅土賊張guāngzǔ的戰爭中奪取的,也是蜀地率先進行新式王莊建設與移民墾荒的縣。

一年多過去,這兩縣在工農業生產上蓬勃發展,在社會民生上日新月異,成為了蜀地新政的試驗點和領跑者。大量的幹部從這兩縣走出去,也把先進的經驗帶出去,於是在蜀地官場中逐漸有了個說法,叫做“仁彭的官,雅州的商,碧峰峽的草標去打仗!”

眉州,這樣一個與蜀王府核心勢力近在咫尺的地方;如今四川唯一公開舉旗反抗蜀世子朱平槿的地方;一個城不堅兵不強內無糧外無援的地方,卻奇蹟般的在鐵桶合圍中從四月初堅持到了七月初。

戰事遲滯不進,完全屈身於蜀世子朱平槿的四川官府當然難以容忍。

於是乎,一份份調兵檄文加蓋着欽命四川巡撫的血紅大印雪片般發往各地,把大明朝在四川的各種經制之軍調往眉州。

川北鎮的營兵一來一大片,數千近萬;川東、川南、川西的兵就相形見絀了,他們多者數千,少者不過數十。

眉州,就像一個散發著無限魔力的超級磁石,把散落於四川大地上的鐵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從而清潔了大地。最後,眉州終於把**oss朱平槿吸引了過來。

……

一條寬闊的岷江,把眉州城與仁壽縣劈裂割開。

岷江的一條小支流:醴泉江,從眉州城的西南流過,帶着泥土與花草的芬芳,在煙雨朦朧之中,緩緩注入了平若鏡面的岷江。於是這段數十里長的岷江,被當地人稱作“鏡江”。

鏡江上游不遠處,即眉州城東北方向,位於岷江東岸的一處山丘之上,有一座不大的寺廟,名曰靈岩寺{注一}。因為寺中藏有一塊高三尺、圍六尺的天然大石,形若石鼓,故以“靈岩”名之。

靈岩寺面積不大,寺牆也不厚,但因位居高處,十分醒目,江上往來的舟楫客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靈岩寺與州城隔着大江,安全性極好。加之地勢高聳,還有一座九層磚塔。站在磚塔頂層,天晴時可以目視到眉州城內西南角的三蘇祠。故而朱平槿拒絕了吳繼善將吳家莊充作行在的好意,帶着他的幕僚班子來到了這處視野絕好、清凈雅緻的寺院。

靈岩寺,由此成為了眉州之戰中朱平槿的指揮中心。但是朱平槿把自己的行在選在靈岩寺,還有更多的考量。因為他工作的重心,絕不僅限於一個小小眉州城,絕不僅限於眉州城裡那數千烏合之眾。

權利大小與工作量多少總是正相關,要抓權必然付出辛勞。

朱平槿清楚,只要他身處蜀王府這個信息中心和決策中心,所有的事情便都會湧向他,讓他拍板,讓他承擔,讓他無休無止地去思考。

沒有手機玩只好瞎折騰的老婆也不讓他舒舒服服休息片刻。

農產品關乎生死,軍品關乎存亡,科技關乎未來,須臾不敢放鬆。在發展資本市場和布局房地產市場的同時,她又盯住了日益繁榮的消費市場。為了啟動這個市場,她把眼睛盯向了她的同袍們,盯向了女人們愛美的天性。

南川王老二朱平?艿南備居仁嫌牖す?裁窀九??匣岬哪兄饗?誚?醯睦鮮?恢炱借希?he}聯手,藉助閑置了許久的德陽王府正殿平台低調舉辦了一個上流婦女界的秘密時裝秀。蜀王府的朱大世子、復興報的朱大記者、回蓉述職的朱大監軍以及專搞婦女工作的朱大主席是應邀參加的僅有的四個真男人,連尤氏的男人朱平?苡?歡夢?煲倉荒芘狼健?/

雖然老婆躲進了台下觀眾席,但朱平槿迅速發現了老婆插手的痕迹。

如護**秋冬女常服,尤氏瞪着高跟鞋一搖一擺風情萬種地穿出來,簡直就是大明版的gmd女特務;

而另一套極具創新精神的破洞宮裝,讓塗抹了殭屍妝的太平縣主披出來,純粹是大明版的鄉村殺馬特。

神秘激發**,創新引領時尚。時裝秀上的衣服被一擁而上的上流婦女們搶了個精光,好像完全free一樣。老婆打着小算盤,小臉笑得稀爛。

不過有得必有失,而朱平槿總是那個不幸的受害者。不久街面上便有傳聞,說蜀世子朱平槿終於厭倦了他未婚妻的強悍善妒,授意宗婦搞了個世子選秀大會。

挽着老婆的手進場並全程處於被監控狀態的朱平槿對這樣不着邊際的流言嗤之以鼻,但他還是在出征眉州之前在百官親貴面前表演了一次秀恩愛,讓親眼有幸見證的人們唏噓不已:論及馴夫術之高明,武則天當之無愧排名第一,獨孤皇后緊隨其後排名第二,而羅姑娘呢,必能躋身三甲,榮登探花!

按照漢寺建築的普遍格局,靈岩寺的中軸線大都是神佛的享殿。中軸線以西的一片禪房中,陡岩邊緣處有一個不大的獨立小院。這裡原是靈岩寺住持的禪房,風景甚好。

朱平槿到來之後,靈岩寺住持順理成章讓了出來,成為朱平槿在眉州的臨時住處。

住進禪房,終於擺脫老婆呱噪折騰的朱平槿將自己身心徹底放空。

這日清晨,他早早自然醒,身着一身短袖勁裝在面積不大的寺廟中跑了三圈。然後,他來到佇立於江邊高地的寶塔下。百十級台階,他年輕的身體一氣呵成。

站在狹窄幾乎不能轉身的塔頂,朱平槿沒有急於把眼睛靠近大號的望遠鏡筒。

肉眼望去,江面上瀰漫著滿含水汽的晨霧,像一道似有似無的紗幔,讓一切遠距離的觀察都成為了霧裡看花。

也好,朱平槿想,既然禿瓢腦袋不開竅,今天不如抽空把正事辦了。

參加眉州之戰的將領們早晚要見的,即便不能收復人心,也可以施加恩威。

因為真正的權利,不是在堆積如山的奏摺中,而是在這些將領手裡的兵馬中,怠慢不得。

……

七月十三日早晨,即蜀世子朱平槿到達眉州之後的第三天,在靈岩寺wàiwéi警衛團兵營里等了許久的一眾明軍將領終於得到了集體覲見的旨意。

他們脫下戰甲,穿上官袍,戴上新頒下的護**盔式紅珠攢頂寬檐烏紗帽,在經過傳旨太監詳細地交待過覲見禮節之後,魚貫進入了寺廟山門。

進入天王殿後,他們向設在天王殿里的世子警衛團值崗交出了隨身佩戴的冷熱兵器,登記了身份信息,再一次整隊,在級別最高的將領,蜀王府正旅級待遇,護**保寧軍區司令兼第十一團團長,後軍都督府僉事,以副將銜署川北總兵劉鎮藩的率領下,呈一路縱隊跟着隨侍大太監張維向世子小院走去。

一路上,又遇見數道值崗,檢查核對通行證。從廂房間的一條幽深黑暗的長巷穿過,終於來到了一座小院門口,那領路的太監張維反倒駐足不走了。

“諸位將軍稍待!請容咱家先向世子爺奏報!”

張維說著便向劉鎮藩略微一躬,再次提醒他和他身後的將領:

“佛門禪修清凈之地,萬萬不可喧嘩!世子說話,你們便行覲見cānbài之禮。世子沒說話,你們切不可擅自出聲!”

既然是神佛的地界,神佛說不定會溜下凡間巡視一番,順便也好捎帶上一兩個供果享用。將領們如是想,便不敢輕浮放肆。

晨霧瀰漫的庭院中,連飛鳥的鳴唱也沒有;隱約可見的濃蔭里,是靜得磣人的空氣。

將領中不拘小節的粗人不少,這時或被神聖莊嚴的氣氛所感染,心中湧出一股崇敬膜拜的感覺;或被肅穆沉寂的空氣所束縛,手心腳底生出一股收緊發軟的力量。他們垂首低頭,老實靜候召見旨意。

唯獨個別人天性不肯安分。他們的目光牢牢追蹤着撅着屁股向院門走去的小太監。

只見那太監走到院門口,輕手輕腳把頭往門縫裡窺探。不多時,那三山帽邊上便有一個發亮的球體出現。原來,門裡探出來半個和尚的腦袋。

“原來和尚正在與世子講經說法,連張公公也不敢闖入!只是……何人大德大能,能給世子講經說法?”一人心想。

“都說世子是散財童子轉世,真神一尊。若世子尚需和尚為他講經說法,那真神倒也平凡得很!”另一人也心想。

“阿彌陀佛!”有一位嘴裡默念着佛陀,心裡卻忍不住猜想着裡面的模樣。少年論佛,這可是一大稀罕事!

還有一位心裡發狠:“奶奶個娘!誰都知道我等殺人無數,死了只能化作厲鬼,下到十八層地獄。和尚為世子講慈悲心腸,這不明擺着給我們難堪嘛!”

不說話,並不意味着思維停滯;沒文化,並不代表着情商很低。上疏請見,數日方得旨意;入得山門,更是層層安檢。好歹到了這院門口,又是列隊站軍姿。將軍們雖說不敢有所怨言,但是心裡已經開始打鼓了:

世子論佛,意在何為?

好在忐忑的日子並不長。

很快,張公公小步過來,說將軍們可以進去了。

劉鎮藩素正臉色,大手一揮,將領們魚貫而入。

跨過門檻,一座普通的四合院出現在他們視野中。

目光所及,正堂的房門大開,一座兩尺高的玉佛盤坐在神龕正中。而此間的主人,世子與一中年和尚,就在玉佛慈眉善目的注視下,一人一個蒲團,面對面盤膝而坐。

有眼尖的將領差點叫出聲來:

原來與世子講經說法之人,竟然是少年出家大竹,青年參學浙江,中年回歸故里,大弘佛法,身兼曹洞、臨濟兩宗法脈的破山和尚!

注一:靈岩古寺遺址不存。有資料推測,應在如今眉山市岷江二橋東岸職業技術學院附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