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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剛弄了兩樣小菜,就聽趙嘯天扯着個破鑼嗓子,笑呵呵的進了院。

淑珍忙放下手裡的活迎出門,卻被眼前的情景,惹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用袖子掩飾了一下,面含譏笑的沖趙嘯天說:“吆,趙村長是才從那裡哭喪回來?挺賣力氣的么。”

鐵蛋聽說,這才發現趙嘯天已經被折騰成個大花臉。便嬉笑着推了他一把說:“快洗洗臉吧,看把臉弄得干一道,濕一道的。”

屁股剛坐穩,淑珍就身手麻利的端來一盤醬牛肉,一盤拍黃瓜,邊擺上炕桌邊說:“你們哥倆先喝着,虎子捎來話,說山上的活幹完咧,趕天擦黑就能回來。”

見淑珍一副關切和期待的樣子,幾杯酒下肚,趙嘯天便將如何見王書記,又如何被罵了個狗血噴頭的經過,也不怕淑珍笑話,便原原本本的道了一遍。

末了,趙嘯天抹了把臉說:“今天真日怪,王書記罵的越狠,我心裡反而越舒坦。”

淑珍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骨頭犯賤咧唄。”

隨着一陣鏗鏘有力的皮靴聲,虎子推門走了進來。趙嘯天興奮的一把拽上炕,像瞅親兒似的瞅了一會,樂呵呵的說:“越長越像二弟咧,咋樣?山上還順利么?”

虎子靦腆一笑說:“根據犯人交代線索,抄咧兩個青幫窩點,倒也沒費多大事。你們這頭呢?見着王書記了么?”

於是,趙嘯天又將見王書記的經過手舞足蹈的說了一遍。

虎子沉吟一會說:“看來,這事有緩,但並沒有完。”

趙嘯天聽說,立刻神情有些緊張的說:“那下一步該咋整哩?”

虎子不慌不忙的喝下一杯酒,像是胸有成竹似的說:“你們先不急着回去,我明天要見王書記彙報工作,順便再探探口風。”

頓了一下,虎子話鋒一轉說:“你們咋就那麼反對土改哩?土改有啥不好?土改可以讓耕者有其田,可以有效防止土地集約化造成的剝削和壓迫,讓人民在平等自由的環境下安居樂業。這也是黨的基本政策,人家內地早就搞完咧。”

趙嘯天聽了急得抓耳撓腮的說:“可是,地分咧那些家裡沒壯勞力的兄弟,就要過苦日子咧,我心裡實在不落忍么。”

虎子面顯疑惑的瞅了趙嘯天一眼,若有所思的說:“咋就分咧地他們的日子就苦咧呢?”

趙嘯天一臉喪氣的說:“地分咧就各顧各家咧,那些缺少勞力的人家可不得受苦么?”

虎子抿嘴一笑說:“對於咱村來說,土改就是個形勢。你能眼睜睜的看着有人種不了地不管?”

趙嘯天面顯焦急的嚷道:“咋能不管哩,不就為這事鬧心么,不然,今天也不會遭這個罪么。”

說話間,熱騰騰的辣皮子滾肉拉條子便端了上來。

虎子呼呼啦啦吃完一碗面,邊不緊不慢的喝着麵湯,邊說:“分田到戶,是土改的中心內容。你們可以先把現有的耕地丈量清楚,看是每戶能分幾畝。另外,土地的多少還關係到核定家庭成分。現在是貧下中農的天下,可不能把全村都搞成地主富農哩。”

趙嘯天若有所思的嘟囔道:“想不到土改還有這些道道哩。”

虎子沖他溫和的笑了笑說:“派遣工作組的目的,就是讓村民更加詳盡的了解黨的土改政策,同時,摸清各村的實際情況,然後制定最後的土改方案。你們倒好,不但不積極配合,組織村民認真學習,還把人家給嚇跑咧。”

趙嘯天面顯懊悔的擺手說:“嗨!都是我讓鬼迷咧心竅,只想着土改不好要分家,就沒再想別的。”

這時,淑珍接上了話茬。她邊給桌上填茶,便說:“你就是老腦子一根筋么,都這把子年紀咧,就放手讓娃娃們折騰去吧。現在的政策道道咱又整不明白,還瞎哄哄個啥哩。”

趙嘯天無奈撓了撓光亮的頭皮,嘆口氣嘟囔道:“是該在家哄孫子哩,我一聽那些個政策道道,頭皮就發漲。”

虎子隨和的沖他笑笑說:“我看小偉他們也能頂着事咧,就放手讓他們干去吧。”

頓了一下,虎子又略顯認真的說:“咱村的情況看起複雜,其實比別的村要簡單的多。咱村即不存在減租減息,揪**惡霸,又不需要從大戶那裡分地給村民。只是把土地在名義上分給個人,還是正常集體營運,政策又沒說地分咧就不能互相搭手么。”

趙嘯天懊悔而又興奮的說:“若真能這樣,那我還瞎折騰個啥么?”

虎子沖他輕鬆一笑說:“所以,為啥要學哩?就是讓咱明白政策,在政策框框裡頭幹事情,不能黑燈瞎火的亂闖么。”

趙嘯天,頗具感慨的沖蹴在炕角衲鞋底的淑珍嚷嚷道:“哎呀,虎子說話辦事越來越有二弟的作派咧。”

淑珍臉上掠過一絲甜美的笑容說:“虎父無犬子么,我們虎子,將來肯定比他大還要出息哩。”

趙嘯天欣喜一笑,繼而沉思般的嘟囔道:“也不知二弟現在咋樣哩,這一去連個信也沒有,讓人怪想的。”

淑珍撇嘴一笑,說:“你頓咧滿溝子的屎,才想起祥子咧。這些年他給你擦的溝子還少么?”

趙嘯天略微楞了一下,面顯尷尬的樣子訕笑道:“也就是你九妹,敢當面這麼埋汰我。說實在的,自打二弟走後,我這心裡就沒實落過。”

淑珍抿嘴一笑說:“這才走幾天么,看把你給掛記的。月頭來信咧,說是打算重抄舊業,把門口的鋪子再開起來。收拾停當咧就來看咱們。”

趙嘯天先是欣喜一笑,隨即聲音懨懨的嘟囔道:“哎呀,還是九姑妹子的面子大。想不到,二弟也是個重色輕友的主。”

淑珍微嗔的白了他一眼,順手從氈沿下抽出一封信,虎着臉杵到趙嘯天手裡,沒好氣的讓道:“你咋不說自打祥子走後,你們時常也不來個人。自己看看,信上大半是你們兄弟的話。”

趙嘯天微愣了一下,支楞着泛紅窘迫的臉,裝模作樣的瞅了一會信。自嘲般的笑着搖了搖頭,還是把信遞給了吃吃發笑的鐵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