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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話,馬車很快到了殷家,重新穿了衣裳的魏來跳下馬車,將車廂後的許氏屍體抱了下來,又幫着明月將院子的柴門卸下,將許氏放在上面,停放在院中。

俱說,這是鄉間死人的規矩,院門洞開,柴門卸下,意思死人一路通途,不受阻礙,魂魄別再回到家中,安心投胎,了無牽掛。而明月則私下裡認為,這不過是鄉里人自我掩拭貧窮的一個手段而矣,大多數窮人買不起漆面大棺材,隨意用一條草席裹了埋了。

送走了魏知行,明月一臉疲色的進了屋子,見劉氏臉朝炕里躺着,懷裡抱着明松,明星、明陽手足無措的站在炕邊,一聲一聲的喚着劉氏,明陽的小眼睛更是哭得紅通通的,見明月回了家,一下子撲到了明月的懷裡,嗚嗚的大聲痛哭。

明月心裡咯噔一下,直覺不僅自己和小翠兒出了事,就連家裡也出了事,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明月忙去看劉氏,心想着別是劉氏受了重傷。

雙手用力一搬沒搬動,劉氏倔強的身子不肯轉過來,看樣子沒受傷,還挺有勁兒的,明月心下稍安,安慰性的拍着娘親的後背道:“娘,出了啥事兒你快跟女兒說說,女兒來想辦法。”

劉氏終於抑制不住哭泣,肩膀一聳一聳的,仍舊不肯轉過身來。

明月急出了一身的汗,轉而求助明星,明星眼睛亦是紅彤彤的,啜泣着講了事情的經過。

明月和小翠走後,老宅的殷明漢就來了,說是臨近年關,三房得儘儘孝道,讓劉氏和幾個孩子都去給老宅燒洗燥水去晦氣。此事在鄉間年前再正常不過。夏天可以用曬好的水或者到河邊去洗澡,而出夏後,經歷了秋天和冬天,近四五個月時間裡,為了省柴,又怕冷,農家人是不會洗澡的,只等着年前一起洗,去晦氣也就這麼來的。

劉氏不疑有他,又想着讓明松多和老宅近乎近乎,水到渠成的認祖歸宗,如受恩典似的全家都到了老宅。

想想看,燒一大家子的洗澡水,得費多少柴,多少水?多少時間?劉氏一上午除了上了趟茅房幾乎都是坐在大鍋前燒水,烤得臉上熱汗直流;殷才一個人打不過來,明星小小的身子,用桶子幫着一桶一桶的拎水,河沿是凍成冰的,要想打水,得走到河心去,砸了薄冰打水,即危險又凍手;明陽和明松幫着抱柴禾。

這翟氏是個心思不正的,即想讓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遲遲不張羅做飯。

明松和明陽抱了一捆柴後,坐在柴垛邊聊天,聊到了早晨明月做的泡菜餅,口水不自覺的流了出來,二人一商議,明陽繼續抱柴,明松回家偷偷拿餅子,二人躲在柴禾垛下偷着吃。

誰也沒想到,明松這一回去,不僅吃到了“麵餅子”,還吃到“帚掃炖肉”,外加“烏賊湯”。

明松歡快的唱着《兩隻老虎》回了家,見家中的柴門洞開,心思不由一跳,小聲招呼了一聲“撩漢”和“撩妹兒”,驀然想起自從上次二狗跟着大姐上山腳就再也沒回來,問的時候大姐明顯臉上不高興,明松小心的抽出籬笆牆上的一根枯枝子,小心翼翼的進了院子。

屋門也是大敞四開,鎖身與鎖心已經分開,肢離破碎的躺在地上,明松大感不妙,向屋內探着頭一看究竟。

這一看不要緊,只見宋氏酸聲酸氣的對身邊的漢子道:“別找了,費那勁兒幹啥,那騷貨定將鑰匙揣在懷裡了,跟她相好滾個炕都不見得能拿着,你不就是個例子?!”

殷金一聽不樂意了,瞪了一眼宋氏,惡狠狠道:“剛上完茅坑咋的,滿嘴噴糞?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興,身上沒有半兩肉,摟着都嫌硌得慌;身上有股子雞糞味兒,聞着都噁心得很!!!我就想劉秀秀那騷-娘們咋的?摟着睡覺香,聞着得勁兒!再亂在外面嚼舌根子,老子一來氣將你休了,娶了劉秀秀過來,本來就是殷家人,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宋氏一下氣炸了,破口大罵道:“好你個殷金,陰險毒辣,怕是早就存了這個心思!還休俺做甚?直接砍死得了,鬧個清靜,摟着你的狐狸味兒的騷-娘們暖被窩去!!!”

宋氏是個厲害的,直接拿起劈鎖頭的斧子,直接塞到殷金手裡,脖子直接遞了過去。

殷金眼睛一立,將斧子一橫,如風般一劈,嚇得明松“嗷”的一聲,隨着“劈”的一聲巨響,木箱子應聲而破,露出裡面的東西來。

宋氏伸手去拿,被殷金一把推開,向外面使了眼色道:“野種回來了,去嚇唬嚇唬他。”

宋氏不情願的出了屋子,居高臨下的看着瑟瑟發抖的明松,撇着嘴道:“野種,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活該你倒霉!”

明松嚇得撥腿就跑,被宋氏一扯胳膊扯了回來,趔趄兩下摔在了地上,宋氏將臉湊近明松,一臉陰惻惻道:“跟你娘一個德興,平時膽子小的像針鼻兒,勾引男人時膽子大得像簸箕!你這野種還不知道是她跟哪個野男人的哩,也就老殷家一幫子男人信她!!!”

明鬆氣得一瞪眼睛,怒道:“你別說我娘,我娘不是那樣人!!!”邊說邊舞着手裡的枯樹枝,宋氏猝不及防,被划了眼角,這下子可惹毛了她,伸手將明松扯着領子拎回了屋,如貼餅子似的將明松扔在炕上,順手扒了褲子,拿起掃帚疙瘩,照着明松的屁股就打了下來,只三下,屁股就紫色癝子暴起,橫豎交錯,看着分外的疼。

宋氏卻猶不解氣,掃帚如雨點般落下,邊打邊罵:“你讓你不要臉,讓你抬屁股上炕,讓你勾引別的男人,讓你......”

直打得明松叫聲一聲輕似一聲,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殷金抓了一把宋氏,陰着臉道:“嚇唬嚇唬就得了,打了留下重傷,告到里正那裡就不好了。”

宋氏將掃帚扔到了一邊,小明松一下子竄到了炕里的牆角,瑟縮的看着惡婆娘。

宋氏滿意的一笑,隨即又惡狠狠對明松道:“小兔崽子,你若是敢說出去,我就讓村裡的野狗攆你,一口咬住你的小雞-雞,讓你撒不出尿來!!!聽到沒有!!!”

明松嚇得忙用手捂住了要害部位,一臉的驚悚,腦海里估計正呈現着小雞-雞被狗咬住、怎麼甩也甩不脫的畫面,越想越怕,最後又用手捂住了嘴。

宋氏滿意的回頭,對殷金道:“都找着啥啦?給我看看。”

殷金目光閃爍,不耐煩道:“能有啥?回家再看。”

宋氏畢竟與殷金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對方一擺撅屁股恨不得知道痾什麼屎,臉色一沉道:“姓殷的,你是不是拿了什麼不該拿的東西?還不拿出來讓我看看!!!”

殷金的眼睛一凝,佯裝鎮怒道:“鄉下娘們,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這一會兒都等不得?!給你給你,看看看!”

狀似氣惱的將懷裡的東西一股腦的扔在炕上,實則手心卻拈着一粉色物件沒撒手。

宋氏哪注意到這些,全都被炕上的東西引了目光,尤其是一隻鼓鼓的荷包,欣喜的打開,裡面竟是明晃晃的十二兩銀子、八百五十六文銅錢,宋氏登時欣喜的將荷包一扔,將銀子全都揣在了自己的懷裡。

宋氏將手又墊量起一隻紗綢的衣裳,只見流光溢彩的煞是好看,就是,就是紗質太透,胸口開得太低,宋氏撇撇嘴,想着回去改件綄衣也是好的,於是也揣在了懷裡。

剩下的粗布衣裳不是藍就是黑,宋氏倒是沒有要,轉而看到兩隻釵子,一隻破舊烏木的,一隻嶄新的漆木的,宋氏將烏木的甩在一邊,將漆木的扎在了自己的頭髮上,嘖嘖道:“殷友那死鬼送的我不要,這只不知道哪個跟她睡過的男人送的,不會是你吧?”

殷金氣惱的推了一把殷氏,向外屋的架子走去,想看看有沒有吃的糧食和肉。

架子上有小米小半袋,十來斤的樣子,還有一小筐雞蛋,應該是劉氏早晨做飯忘拿回地窖的。剩下的泡菜餅子有三兩張,看着紅鮮鮮的,殷金只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叨咕道:“什麼吃的,血淋淋的,也不嫌噁心。”

抬眼看到半罐子鹽罐子,連鹽帶罐子全都端起,手裡拿着斧子沒地方,索性將斧頭先放在了地上。

宋氏在屋裡又翻了翻,翻到了明月向蘇宏圖借的筆黑和硯台來,頓時喜笑顏開道:“明朝他爹,快看,這筆和黑傢伙是書生才用的玩藝,聽說老值銀子了,咱拿着到縣裡給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