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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和庒琂聯手窺探純光,險得收穫。那日之後,兩人處事越發的謹慎了。

不光謹慎處事,還謹慎對人。

所謂對人,是對待庄府的任何人。

對大奶奶而言,這一切還好,她是庄府的媳婦兒,壓着性子隱在庄頊的背後,處處以丈夫和婆婆秦氏為尊,倒也萬事無虞,無事能關聯到她。對於庒琂而言,就大不同,她身份尷尬,是西府的女兒,卻住在老太太府上,享受庄府至高的寵愛,可誰知,這份至高,竟然被曹氏踩踏得一文不值。如今,三喜仍舊困在曹氏的五指山內,不得蹤跡出入。

因此,苦楚,綿長不盡。

時光流轉,閑暇漂移,晃眼到了五月。

五月,芳菲之月。去年今時,是庄玝的生日呢,庒琂還絞盡腦汁送她一支畫眉禮物,再想,去年五月之前,發生太多事了,事事不堪回首,充斥着死難、離散、逃亡、生死,沒有一件是吉祥如意的。

去年的五月之後,庒琂便帶上一副面具,苟且存世,如蛆蟲般腐爛在庄府。

這日,庒琂倍感思念亡去的父母,一早起來,讓子素將院門關死。子素關去了。庒琂在屋裡翻出些紙張,用剪刀裁剪出紙錢大小的塊狀。子素進來見到,很是驚訝,問她要做什麼,她沒回,凄凄慘慘戚戚的樣子,一面剪一面垂淚。

子素坐下來,道:“不打算去西府了?五姑娘生日怕是要來請的。”

庒琂冷冷道:“有生自然有死,有死,必然有思念了。”

那會兒,她拿起剪好的紙張,折出冥船紙花,分明是用來燒給亡人的。是的,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父母亡故,她和三喜在葯先生家裡,用這法子追悼,時過景遷,仍舊這般做作,真是凄涼。

子素因看到這些,忽然想到,哦,她是思念亡故之人了。便勸道:“何苦呢?清明的時候,我說要不要拜個香火,你說不用。你說是庄府的清明,不是你的清明。這會子,怎忽然傷感了呢。”

庒琂沒答覆,卻去把臉盆端來,將折好的紙錢花紙,燒化往盆里扔。子素見她不語,知她心傷得緊,便沒再說,勞動起手來與她一同燒。

將近燒完時,院外傳來敲門聲,並傳來竹兒的聲音。子素心慌,對庒琂道:“收了吧,壽中居來人了。”

庒琂仍舊那般,沒有避諱人的意思。

子素“唉”的一嘆,強行將盆子端走,再往院門去開門。開了門,見竹兒立在那兒,用手絹扇風,很是焦急。

子素道:“怎麼呢?”

竹兒也怪道:“我也想問你怎麼呢?大白日的你們主兒倆關起門來了,莫非是有好吃的藏起來吃不給我們知道?”

說是這樣說,臉面是掛着笑的。

子素笑道:“讓你笑話了。我們姑娘在作畫,沒畫出好的來,心煩呢,我怕外頭吵便關門了,誰知,關門安靜,仍舊畫不出,她還將紙張燒了呢。”

竹兒道:“奇了,你姑娘今年又是畫畫兒做禮物送人?”

子素笑道:“我聽說去年送給五姑娘的不是畫,怎說‘又’字?四月那會兒,北府姑娘生日,我們姑娘倒是畫了一幅。算不得‘又’。”

竹兒被她說暈了,哎呀一聲,道:“總之為禮物的事兒了,我來的意思,想問,姑娘多早晚出門?”

子素道:“你說是去給五姑娘過生日?”

竹兒道:“是了。老太太說,今年她不去了,姑娘要是去,幫捎禮物去,姑娘的禮物就隨老太太的份子,不必自己備着了。”

子素驚喜,感激道:“這正好呢,我們也急了幾日,不知送什麼好。姐姐你早該給我們說。”

竹兒搖頭道:“老太太也才說的,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蟲子,哪能提前知曉。”

子素一面說一面請竹兒進來,竹兒大約走到院子了,二人對說這些話。說完,竹兒忽然想到還有事務沒完,道:“不進去了,你給姑娘說我來過了,向她問好了。過會子,我把禮物帶來。”

爾後,竹兒要走的意思,子素送她去門口。

到門口,竹兒忽然停下腳步,轉頭怪怪地看院中,似乎尋找什麼。

子素不懂了,問她:“找什麼?”

竹兒搖頭,說不找什麼,只把子素的手輕輕拉住,低聲問:“你們院里的三喜有長時日沒見,病了?”

子素猛然醒神,道:“是呢。”

竹兒道:“嚴重不嚴重?也沒見你們來拿葯說話,那日大夫來,叫瞧過沒有呢?”

子素這才想起大奶奶那日請大夫來為純光診視的事,連忙遮掩道:“是呢,那大夫也幫瞧過了,說沒什麼,讓多歇息,得了些急症,一輩子就那麼一回兩回的病。不能見油,不能見光。”

竹兒吃驚,道:“喲,那是長麻了?是得禁幾日才行。別出來,聽說這東西上身,要傳人的。你們平日的遠離些,吃用的物件,跟她別開的好。”

竹兒千叮萬囑後,這才回去。看她離開,子素心裡擔憂了,萬一竹兒回去跟老太太稟報,老太太一時關心庒琂,讓她們搬出鏡花謝,派人來照顧三喜,到時撒謊要穿底的呀。

不過,此時也關心不了這個了,得趕緊進去督促庒琂快些梳妝,好準備去西府跟庄玝過生日。

關門,進院,入屋裡內。

裡頭,庒琂放了頭髮,拿着梳子在梳呢,想是等子素進來為她着裝飾。子素笑着進來,把竹兒來的目的告知一番,同時接手拿梳子幫她梳頭,因不見案上有裝飾珠寶,問:“今日過去,攢花兒呢還是插流蘇珠寶?”

庒琂愣愣地對着鏡子,道:“綁個發尾吧,日日滿頭珠翠,累贅壓重死人。”

子素聽出這句話有話,便道:“已去之人在天上,想必願看到你紅光滿面,日日珠頭釵,時時過得好。累贅是累贅,說壓重死人,你這又罵了誰?”

庒琂道:“還能罵誰?罵我父母過世得早,狠心丟下我。”

忽然,庒琂怨起父母來了。子素想,再這麼論下去,心情好不了,妝也梳洗不成,門更出不了。

於是,子素道:“你願意這麼把頭髮放着也成。古人也有放發的習慣,算不得面目不點妝,對人無禮。”

接着,按庒琂的意思,將她的頭髮梳籠在後,鬆鬆蓋過肩膀,垂直至後腰,在腰下的發尾根部,用紅繩子綁結實,因看得太樸素,子素想了想,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釵子,插在繩結上。

如此看,倒也飄逸,有晉漢之遺風美。

隨後不久,二人修飾妥當,說要去壽中居給老太太拜安好前往西府,臨出門,竹兒帶着梅兒等幾個丫頭來,隨身送來一方盒子。她們說這是給五姑娘的生日禮物。

禮物放在梅兒手裡,庒琂是從她手中接過來的。

要知道,梅兒的一些底細,早已落入庒琂耳朵里,對她,庒琂很是反感,可又能怎樣?接過禮物,仍舊如前,該謝的謝一番。

梅兒扯着嘴巴笑,道:“姑娘見了五姑娘,替我給五姑娘道聲好。梅兒給她拜壽了。”

可見這人的心機,可見她多會攀附。

庒琂禮貌應道:“姐姐有心了,我自然幫傳達。可姐姐有這心,為何不去呢?”

竹兒搶道:“她想去,可惜走不開。姑娘見了五姑娘,也替我們送個話兒。”

庒琂點頭,相比之下,梅兒的心眼裡只有自己,竹兒與她相比可不一樣,竹兒裝的不只是自己呢,是“我們”,代表中府所有的丫頭仆子們。

由此,庒琂對梅兒的鄙視更深一層。

末了,庒琂主僕兩人去壽中居給老太太拜別,略說幾句話,便出了中府往西府去。路上,子素心裡犯疑惑,不知老太太送的東西是什麼貴重物品,心思思的想打開來看。

趁庒琂專神走路,子素落下個擦肩在後,要打開盒子。

誰知,庒琂傳來話道:“姐姐何須打開。”

子素臉紅,終於沒打開成,道:“我以為你沒心思惦記呢。”

庒琂道:“左不過是禮物,有什麼好看的,我也不惦記它。”

子素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什麼?萬一那邊的人問,如何答?”

庒琂道:“就老實說老太太送的就完了。”

子素搖頭,低聲道:“今日也不知誰得罪你了,一早起來換個人似的。我也不惹你了,待會子出事兒,你自個兒應着。在那個地方,我是插不上話幫你的。”

庒琂道:“姐姐放心,在那個地方,我不說話便是。不生麻煩,不怕別人麻煩。”

說完,快步行走,直至西府內院。

今年生日較之去年,氛圍顯得清淡不少。或許因老太太不出現的緣故,再或許,月前府里發生太多事的緣故。對庒琂而言,與自己何干?自己來走過場而已。

入了時辰,眾人齊聚在庄玝那方小院內,大約是擺了幾桌,跟尋常人家那樣,老爺沒在,俱是庄府的太太、姨娘們、姑娘們、爺們兒。此處,說到太太,也就只有郡主和幺姨娘兩人,東府的秦氏、北府的曹氏沒來。姑娘們倒是來齊了,爺們也來齊了。

相比去年,這方小院真是小氣了,喜慶的紅一絲不見,沒有去年的音樂和去年的大戲,落寞得只剩下一群人掙扎出些許笑聲。

為何說掙扎出?瞧瞧大姑娘,她是大姐姐,幫忙着招呼指派下人幹活,沒空兒應對坐席。瞧瞧北府的二姐姐庄琻還有庄瑛,苦喪着臉,心裡總埋着事兒,怏怏不樂的。東府的庄瑜,更是如此。只有南府的六姑娘、七姑娘與大姑娘的一對子女玩笑,加之庄頊、庄璞、庄玳幾個說笑。大奶奶跟郡主坐一桌,沒言語。

庒琂來時,先送上禮物,按西府人的位置落坐,坐在庄玝旁邊,客氣的話自然不少。客氣完,聽庄玳說:“我聽說今日肅遠和錦姐姐也要來。這會子了,怎還沒見影?”

說罷,派復生、旺五、財童幾人去大門看,好作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