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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曹氏離去時說,等晚些時候再來石頭齋,最終沒來。

今日寶珠去求助,曹氏說出那樣的話語,貴圓和玉圓事後提醒着她,說寶珠是郡主的大丫頭,鳳仙姨娘沒收房前,她居底下,不介意跟她說什麼,今時多年,郡主把她當左膀右臂,如此說話,得罪寶珠沒什麼,只怕寶珠回去添油加醋,把北府描畫個不好的給郡主知道。

因此,曹氏對貴圓等幾個丫頭道:“那日確實忙不贏嘴巴,還說晚些時候過去瞧。琂丫頭真是狠心,竟沒回啊。也好,今兒我們過去瞧瞧吧!”

貴圓道:“太太平白無故過去,難免那邊說我們漏嘴補牙,認錯去的,既然是看琂姑娘,關心琂姑娘,何不提些東西過去?”

曹氏揚起那雙吊梢眉,嘴巴“哦”的愣了,欲怒欲嗔欲怪的模樣,道:“哦喲,提東西過去,不是認錯了?心虛的人,才這般賄賂人呢!”

貴圓笑道:“太太說的是。可太太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們不心虛。這不是好意拿東西給琂姑娘吃么?太太你想,我們上回去石頭齋,西府給琂姑娘吃什麼?琂姑娘自個兒說,不是葷肉,可憐自個兒去井邊摘桑葚吃。太太,那石頭齋什麼地兒啊?你想想。”

玉圓笑着附和道:“是呢!”又說:“那石頭齋是西府私家刑場,關犯人用的。就可惜琂姑娘認西府做爹媽,要是認我們北府,有我們太太和老爺,富貴無限不說了,輪到下世也不可能有進石頭齋去的事。”

曹氏才剛那模樣立即修正過來,兩邊嘴角翹上天去了,心裡美滋滋的濺起海蘭牡丹大紅花,道:“玉圓你又胡說,兩個賠錢的東西不夠我煩的,何苦又安一個給我。”假聲假色責怪玉圓幾句,又對貴圓道:“西府除了喜歡吃魚,就是豬蹄膀子了,挑個應得門兒的,魚難得殺,趕個豬蹄子去。”

貴圓和玉圓忍不住捂嘴笑,道:“太太,琂姑娘說她在抄佛經。還給吃那麼大的大葷。”

曹氏道:“你這什麼意思?一會子說人家西府連個葷的都沒有,一會子我們送葷的不行,那你說,提什麼?糙米糠粥一鑼鍋的去?還是燕窩炖金條兒呀?”

說完,曹氏也忍不住笑了。

主僕幾人笑了一回,至後,貴圓出了策,道:“我小時候聽過一個笑話,笑話里就有一道食物。”

曹氏禁不住誘導,急切問是什麼。

貴圓道:“有一個大官兒得了不治之症,大夫說,吃其他的藥物不中用,要調製飲食才可。藥物倒不給你擬開了,今兒給你一方美食,你按我的去做來吃,包管病除盡根,長壽百歲。大夫把方子給大官兒過目,一看啊,說的是將孩子的臭便與尿混合,烹煮而成一道美食,吃了管好,名叫‘黃龍湯’。”

曹氏眉頭一皺,道:“那位大官兒也能吃得下?”

貴圓道:“太太,有病得治,不治沒命。既然要治病,自然要吃的。”

玉圓道:“哎喲,那是要我們也照着整一個?”

貴圓白了玉圓一眼,道:“你自個兒吃我們攔不住。端去西府,取個名兒就行了。兩根黃瓜一盆水,夠吃一日的了,還是素的,漂些花油,總比石頭齋的桑葚強吧!那邊太太問,就說‘黃龍湯’。”

曹氏讚歎道:“這也妙。”

貴圓獲贊,玉圓自然要爭一回,也出個什麼菜來,可曹氏聽了,說不如貴圓的好。玉圓嘟嘟囔囔說道:“拿黃龍湯過去,那些人沒聽過這個故事?萬一惱了怎麼是好。”

貴圓譏誚道:“你又糊塗了,世上可有打笑臉人的?我們笑臉示好,心懷善念去關心琂姑娘,還有人說嘴氣惱一說。”

於是,讓玉圓叫廚房備下兩根黃瓜,切了熬出一盆湯菜,再交由玉圓提着,三人神清氣爽的去西府。

到了西府,曹氏沒如以往那般直溜溜的去郡主跟前打照面,而是到了大門下,叫守門的婆子找個丫頭子來,讓去通傳一番。

此時,郡主在承福苑屋裡生悶氣。庄玳接了湘蓮派送來的書,捧讀幾日,半個字都看不進去,今日,聽說郡主精神氣不好,被慪到了,故而,庄玳放下書捲去郡主屋裡陪伴。

母子兩人相處,郡主自然要避開庒琂的話題,也沒表現出多有不悅,庄玳懂得討好他母親,依舊百般說奇事笑話。郡主的心,為此開懷些許。

當下聽丫頭來報說,北府二太太來了,郡主猛是驚醒,讓庄玳趕緊回屋用功。庄玳不明緣由,道:“我很久沒見北府的太太了,姐妹們也不曾見,太太讓我關門讀書,讀那麼多個日子,好歹來了人,讓我見見。我也想二太太了,想跟她說說話,問問她二姐姐,三妹妹近日都在做什麼。”

郡主道:“你太太找我議事。過幾日,是你外祖父那邊的壽日,我趕着描金瓶子呢,總描不好,金粉吃不進去,畫在瓶子上頭風一吹就糊了。”

庄玳道:“太太用的瓷器不是景德鎮的?”

郡主眼神微轉,稍思考,再道:“進景德鎮的又覺得不夠以往細膩,怕別人不喜歡,我聽你二太太說,北部彎欽州泥興陶制甚好,想讓她幫購一些來應急。只怕是來給我說那事的吧,前幾日又托她辦點私事,你小孩子家家,哪能聽得。趕緊去吧!”

無論庄玳有多想留在這兒,郡主依舊軟話狠話一併出,強攆他走。庄玳才剛走,曹氏主僕三人便到了。

一逕進郡主的主屋。

她們眼前,見郡主拿一口觀音窄口白玉瓷瓶,另一手拿着筆,專心致志在上頭描畫。她坐在炕上。炕桌前擱有一盒金粉,一疊白玉瓷盤,盤裡倒有金水。她拿的筆尖兒,黃燦燦的沾有金水墨兒。

貴圓掀開帘子,讓曹氏先進。

曹氏一進來,就“哎喲”連疊幾聲。

郡主詫異地抬頭,止筆,笑臉堆起,道:“喲,你怎麼來了?”

曹氏微端下禮,郡主頷首作應。

之後,曹氏道:“做什麼呢?一個人在屋裡也不悶着。”

說畢,看郡主的眼神示意,曹氏往炕另一邊坐下。

坐好,左右看屋裡都有誰,見只有絳珠和玉屏,曹氏怪問:“今兒怎是她兩個伺候?寶珠呢?”

郡主心裡很是厭煩曹氏這般,分明裝着心事來,卻顧左而言他,一副有心計的樣子,又叫人看出她言語是多麼的愚蠢。

絳珠和玉屏在曹氏說話當間,默契的退出,到外頭準備茶水來。

這會兒,郡主道:“注意着說話。玳兒住邊兒上呢,有些事我可不願意他聽見,怪纏人。你問寶珠,她早前說去北府,回來了?”

曹氏驚起眉眼,道:“喲,太太這什麼話,難不成去北府我就見着了?還差人綁了她不給她回來伺候你?”

郡主咬了咬下唇,示意曹氏聲音小些,再轉頭看看窗邊,回頭道:“今兒來有事兒?”

曹氏正色道:“不瞞太太說,那日我去見琂丫頭,見完了原本要來給你回一聲,後頭哪裡知道我們府里那個。”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暗示說是北府二房袁姨娘,道:“那個呀,心裡裝了針刺,天天纏着我們老爺灸我,恰好給貴圓聽見,來跟我說,我一氣之下便從石頭齋回去了。就沒來太太這兒說一句。太太可憐我,別怪我無禮才好。這不打緊要多說的,在石頭齋我看琂丫頭,心裡愧疚得慌,都是籬竹園那妖孽害人,苦冤枉她了。太太你又是個嚴厲的人,對孩子們個個兒這樣,只是我覺得,琂丫頭懂事,順太太的教。我到那兒瞧,吃的什麼?不說太太日常會給她雞鴨魚肉的吃,就是瑤池鮮湯也少不了。可她偏偏吃井邊野生怪養的桑葚,一把一把的折回來。可憐見啊,我說‘好歹吃些支體力的。’她說如今抄佛經,大葷的吃不得。我回去想了這兩日,好歹給提點什麼過來,盡一盡我的心。免得人說我冷臉涼心,對西府不敬重,對太太你不敬重,對孩子們不夠慈愛。”

說著,示意玉圓提盒子上來,打開,亮出黃龍湯。

郡主微微伸脖子去瞧,果然是一盆菜食。

看了一眼後,道:“有這心就行了,何苦勞費人做這個。這是什麼?菜色倒是極好看。”

曹氏眯眼笑開,不自主朝貴圓和玉圓看去,之後,回郡主道:“太太放心,我尊重琂丫頭的意思,沒放肉。只是簡單的蔬菜瓜果,這叫‘黃龍湯’。”

聽得,郡主眉目一皺,微微沉思,很快,皺眉舒緩開,放下手中的筆和瓶子,招手向玉圓。玉圓提盒子湊近。

郡主道:“打開讓我細瞧。”

正要打開,絳珠和玉屏端茶進來了。玉屏不好擋住郡主前面,便讓一邊。絳珠和玉屏順勢把茶水敬獻給郡主和曹氏。

在曹氏端杯子近口時,郡主笑道:“太太慢點兒。你們這盆湯過去,琂丫頭得吃個三五十天,你也太裝闊了呢。何不這樣,太太你吃一碗。”

曹氏道:“喲!這端來獻佛的東西,我怎自個兒入口了。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太太別這樣說,你我對琂丫頭,都是一個心。”

郡主抿嘴,仍然掛笑,道:“都是一個心,你怎不明白我的話。我想嘗嘗,獨我用,怎下得去口。不如,你陪我用一碗,如何?反正多着呢。”

曹氏推脫不過,便應了,讓貴圓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