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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剛進村子,烏雲就鋪滿了天,緊接着黃豆粒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老shūjì急得拚命地催,招呼幾人趕緊往前跑。路邊就有一個破敗的土房,雖然牆都塌了半邊,不過屋頂倒是挺厚實的。進了土屋,老shūjì讓人把糧食貼着牆根放好,把汗巾抄在手裡去打掃面袋子上的雨水。現在天氣熱,口袋上的雨水如果不處理乾淨,白面一發潮就容易壞。

老shūjì一個人在那邊忙活,幾個年輕人卻走到房檐下,有的脫下汗衫接了雨水擦洗身子,有的拿出早上帶的乾糧啃着,說說笑笑,插科打諢,以此來緩解身上的疲勞。

“劉兄弟,來一根!”栓子靠在牆根,屁股下坐着一塊破轉頭,隨手遞過來一支煙。

這種煙不是盒裝的煙捲,而是用草紙、旱煙葉卷的,劉應渠不會抽煙,可剛來插隊的時候人家總是不停地敬煙,盛情難卻之下抽過幾次,那味道又辣又嗆,不是一般人能抽得了的。

“抽一根提提神!”栓子又讓了讓手裡的煙捲,“這東西能解困提神,還能驅蟲趕蛇呢!”

“趕蛇”

“沒錯!”老shūjì藉著雨水洗了洗手,然後在褲子上抹了兩把,他走過來拿過栓子手裡的香煙,“我年輕那會兒也沒煙癮,不過在田裡幹活、挖坑、通渠,沒日沒夜得干,就靠着旱煙提神。一到了夏天啊,那蚊子大得能把人給叼跑嘍,可是這煙捲一叼,通神兒煙一冒,蚊子啊,蛇啊,臭蟲啊,就全都跑啦!”

“我自己來!”劉應渠見栓子把剛剛卷好的煙又往自己這邊讓,就抓過裝煙絲的布口袋,抽出一張報紙片卷了起來。

“劉兄弟,你們城裡人都抽什麼煙啊?”

“也是平常的煙吧,像什麼名花、全祿,煙這東西各地的牌子都不一樣,其實味道差不多!”劉應渠說,“二虎子,你說這村子裡鬧鬼?”

“恩!”二虎子看了老shūjì一眼,沒敢把話往後說。

“別聽小孩子胡扯!”老shūjì把煙屁股扔到地上,又抽出一張紙舔了舔,開始卷第二根,“這群瘋小子當年瘋的很,掏鳥,摸魚,什麼都干!有一年,七八個半大小子結夥出來掏蜂蜜,被這裡的棺材板嚇壞了,都哭着回的家,半夜裡還尿了床!”

“老shūjì,我們掏蜂蜜的時候,的確是看到東西了!”

“這裡產蜂蜜?”劉應渠問,“你們不會是偷蜂蜜了時候被人看到了,人家故意嚇唬你們的吧!”

“不是!”二虎子搖搖頭,“我們抓的是野蜜蜂,那蜂蜜是黑的,又香又甜!這種蜜蜂罐就喜歡人少、涼快的地方,這村子裡空房子多,一到了夏天遍地都是野花,馬蜂窩也特多!劉大哥,你不知道,把荒草到木頭棍子上挑着,用黑煙一熏,那蜜蜂就暈了,然後就能把蜂蜜掏走!”

“這村子裡沒人”

“有人,只是不多,別看這村子不小,可加起來也就是二三十戶人家!”老shūjì說,“聽以前的老人說這村子的名字不吉利,關門村,關門村,把人都關死嘍!打鬼子那會兒男女老少逃的逃、跑的跑,就這村子的人不信邪,扛着扁擔和小鬼子硬幹,當時死了不少的人!後來鬼子被打出國了,又鬧過一陣子的土匪,打家劫舍,又死了不少人!我年輕的時候還來過,那人死的,街道上都擺不下了,家家戶戶都戴孝!死人拉不出去,好多棺材都停到院子里和破房子里,半夜裡鬼火亂飄,很嚇人哩!”

“那你們還敢去掏蜂窩?”

“老輩子人都說了,小夥子身上有三把火!”栓子嘿嘿地笑着,“這些毛頭小子除了吃就是睡,有啥東西能嚇唬住他們啊!”

“二虎子,你們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麼啊?”

“死人!”

“死人?”

“對,是死人棺材!”二虎子朝屋外指了指,“就在村東頭,那裡有一個祖祠一樣的破房子,裡面停了很多棺材,屋子裡和院子里全都是!二狗子以前去過,那的蜜蜂罐特多,而且他說那院子里的棺材都是空的,裡面沒死人!”

“沒死人?”

“這是常有的事!”老shūjì說,“關門村以前也是個大姓,村民七連八繞的都有點兒親戚關係。在我們這種鄉下地方,一些大宗族裡人口多,歲數也差不了多少,老輩子的時候碰到天荒人災經常死人,有時候一死就是好幾口子!棺材這東西不能用新木頭,所以一些老人到了歲數了就會讓兒子張羅着打棺材,老人把這東西叫壽材!尋常小戶的放不下,就把棺材搬到宗祠離去,給倆兒錢,讓看祠堂的人給守着,多上幾遍漆!”

“哦,原來是這樣!”劉應渠點點頭,“那後來呢?”

“我們幾個在那院子里轉了幾圈,可是外面太熱了,三胖子膽大,就帶頭鑽到那破祠堂裡面去了,還真在裡面發現了成群的蜜蜂!”二虎子繼續說,“有人打頭,我們幾個的膽子也壯了!你們是不知道,那祠堂裡面涼颼颼的,屋頂破了好幾個窟窿,光從上面照下來直晃眼,好多地方黑乎乎的,很嚇人唻!”

“得了吧,那地方我也去過,哪兒是你說的那樣!”栓子撇撇嘴,有點兒不屑。

“後來我們在裡面找了半天,還真發現一個大馬蜂窩!三胖子打頭用煙去熏,我們用衣服蒙了臉,很快就把那個馬蜂窩給弄下來了,可是煙太嗆了,睜不開眼,我就貓着腰往外鑽,可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那大堂里‘咚咚咚’地直響!”二虎子抹了把汗,“當時就屬我個子小,我還以為是三胖子、二狗子他們在前面跑的時候撞到了棺材板,所以就拚命地在後面追,誰知道在煙里摸了半天也沒追上他們,反倒是覺得眼前越來越黑!然後……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我就發現自己走錯路了,居然摸到那祠堂的後院去了,那裡面也擺着好多的棺材,有些棺木板兒讓雨水給泡爛了,棺材底都塌了,露出來花花綠綠的破衣服,有藍色,有紅色,還有白花花的碎骨頭!”二虎子吞了一下口水,臉都有點白了,“有一具穿藍色衣服的死人就立在背陰的牆角里,它還扭頭看我唉!”

“你小子肯定是讓煙熏花眼了,死人還會扭頭?那不成了詐屍了!”

“不只是我,三胖子和二狗子聽到我叫,跑過來找我的時候也看到了!”二胖子爭辯道,“我們仨差點兒給嚇死,把裝蜂蜜的罐子都扔了,撒丫子就往外!路過前堂的時候,那些棺材都‘咚咚咚’地響個沒完沒了,好像裡面的死人都要往外跑,在不停地砸棺材板兒呢!”

“後來呢?”

“後來這仨小子就讓二虎子他爸揪着耳朵拎回去了,挨了一頓褲腰帶!”老shūjì笑呵呵地說,“要不是我攔着,估計能把他們活活打死,二虎子還算是好的,當晚做夢的時候才嚇得尿了炕!二狗子和三胖子都是濕着褲襠回去的!”

“不是二虎子不尿褲子,恐怕是那天天氣熱,水喝少了,吹泡里沒尿!哈哈!”旁邊的幾人調侃着。

“你們……”二虎子臉都紅了,“不信你們今晚進去瞧瞧,誰不尿褲子再來埋汰我!”

“咔嚓”一聲,一段退了色的紅木板被人從牆外扔了進來,眾人一看,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東西嚇得一哆嗦,這塊木頭不是別的,正是棺材的底座,上面還釘着幾根鏽蝕的大鐵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