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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旗之下,匈奴的單于王帳,巍巍矗立。

作為單于的穹廬,自是非比尋常!

僅僅是大小,就相當於數十個尋常穹廬那麼大!

可以同時容納超過兩百人與會其中,甚至還能有空間在其中藏下百餘人的武士。

自冒頓單于以來,這頂穹廬,便一直是匈奴歷代單于的居所。

無論他們去那裡,都會帶着它同行。

它也見證了數位單于的即位與離世,見證了無數血雨腥風的往事。

現在,它的主人,虛弱無比的躺在榻上,望着他面前的人。

“堅昆王,還沒有回來嗎?”狐鹿姑低聲呢喃着問道。

“回稟大單于,應該快了……”一個貴族哭着說道:“堅昆王很快就能回來,請大單于撐住!”

狐鹿姑聽着,卻是搖了搖頭:“不用安慰我了……”

“堅昆王……大約是趕不及回來了……”

現在,恐怕浚稽山已經被積雪所封堵住了吧?

即使李陵敢冒着被困死在暴風雪中的危險趕回來,並順利穿越這個季節危險無比的浚稽山山脈,私渠比鞮海,也將成為他的夢魘!

哪怕是最有經驗的牧民,也不敢在這個季節,擅闖被暴風雨與極寒低溫天氣統治的私渠比鞮海。

故而,狐鹿姑很清楚,他根本撐不到李陵回來的時候。

他必須對自己的身後事,進行部署了。

“屠耆……”狐鹿姑看向自己的堂弟,朝他招招手,道:“你到我面前來!”

一直矗立在側的右谷蠡王屠耆聽着,有些傻傻獃獃的上前,跪下來道:“大單于,您有什麼吩咐?”

在內心,屠耆卻是很不理解。

他和狐鹿姑雖然是堂兄弟,然而,先賢憚也是狐鹿姑的堂弟!

事實上,屠耆和狐鹿姑並不是很合得來。

作為右谷蠡王,單于繼承序列靠前的高階貴族,屠耆在過去數年一直是狐鹿姑的打壓對象與目標。

特別是最近幾個月,狐鹿姑恨不得將屠耆往死里整,為了打壓和限制屠耆,狐鹿姑甚至偏幫着那位屠奢薩滿。

然而今天,狐鹿姑卻忽然派人來傳召屠耆來此。

屠耆心裏面不害怕不恐懼是不可能的。

錯非,狐鹿姑承諾准許屠耆帶上他的親衛隊來此,並公開了傳召屠耆的命令。

再借屠耆幾個膽子,他也是不敢來此的——萬一來了,卻回不去了怎麼辦?

狐鹿姑卻是沒有管那麼多,他掙扎着起來,看着屠耆,道:“漢人有句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

“此確實是至理名言!”

“現在,我大匈奴內憂外患,風波不絕,而我卻又……”

狐鹿姑看着屠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有力氣繼續說道:“現在,左屠奢先賢憚遠在西域,且面臨著漢朝大軍壓迫,一時半刻恐怕無非趕回來即位……”

“我擔心,若一旦我不幸……國中恐怕將要永無安寧……”

“所以……”狐鹿姑望着眼前的堂弟,鄭重的說道:“屠耆!冒頓大單于的子嗣,句犁湖單于的血脈,你是否願意,接過我的擔子,去向天地起誓,向祖宗宣誓,成為我大匈奴的新一任撐犁孤塗呢?”

屠耆聽到這裡,猛然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單于?

誰不想當呢?!

更何況,他屠耆確實有着那個實力!

他本部有一個萬騎,於靬王離開前,又將其部族交託給他,使得他得到了於靬王留下的萬騎兵力。

只要再聯合四大氏族中一個或者兩個,就有資格和實力坐穩這單于之位。

更不提,如今狐鹿姑親口提出,要讓他繼承單于之位。

這就等於,他將得到狐鹿姑的遺產——那兩萬多精銳的王庭騎兵。

有了這個力量支持,加上單于的遺命,他不需要四大氏族的支持,也有能力坐穩這單于之位了!

只是,在這個草原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不需要代價的!

哪怕是水,也需要東西來交換。

屠耆明白,狐鹿姑肯定也需要他付出些什麼?

於是,他低頭叩首,拜道:“偉大的撐犁孤塗啊,我自然願意繼承您的榮光,只是,我需要怎麼做,才能像您一樣偉大呢?”

狐鹿姑撐着身體,笑了一聲:“屠耆啊,我的兄弟,你應該知道怎麼做的……”

屠耆低着頭,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這位單于,始終關心和掛記的是他的兒子,以及他未來的地位。

而在匈奴,兄終弟及,叔死侄替,是有傳統的。

想了想,屠耆毫不猶豫的跪到狐鹿姑面前起誓:“偉大的撐犁孤塗,我願向天地與日月及萬物之靈起誓:我死之後,必以您的血脈繼嗣,若違此誓,我必被萬物拋棄,為日月詛咒,生生世世,沉淪於烈火與利刃的地獄之中,子子孫孫都將永受此咒!”

說著這位右谷蠡王便從自己懷裡取出一柄小刀,然後當著狐鹿姑的面,用刀狠狠的在自己的臉頰上割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鮮血立刻從割開的血肉之中流淌出來,順着臉頰流入脖子和胸膛。

而屠耆更是疼的眼角都有些猙獰,淚水在眼眶之中打轉。

這是匈奴人最鄭重,也是最嚴格的誓言。

在傳統上來說,經此儀式立下的誓言,不可違背,違者必將受所有人圍攻!

蓋這不僅僅是對天地神明以及祖先祖靈的誓言,更是以本人靈魂起誓的誓言。

在草原上,一個連天地萬物以及先祖祖靈加上自己的靈魂的誓言都可以違背的人,是不可能再得到其他人的效忠與信任的了。

當年,且鞮侯單于,尚且都只能等着先賢憚的父親去世,方敢打個擦邊球,找了個借口,將先賢憚流放西域,這才立起了狐鹿姑。

即使如此,為了堵住各部貴族的嘴,且鞮侯單于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先賢憚慢慢控制西域,並在今天變成一個尾大不掉的勢力,成為匈奴內部的不穩定因素。

甚至可以這麼認為——假如不是這樣,可能如今的匈奴,絕不會淪落至斯。

所以,狐鹿姑看着屠耆,他認真的道:“右谷蠡王屠耆,我——偉大的天地之子,日月眷顧的撐犁孤塗,以天地日月所賦予我的權力,在此立你為左屠奢,為我的繼承人!”

…………………………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隊輕騎,踏雪而來,出現在了衛律面前。

“大王!”為首的貴族,來到衛律面前,翻身下馬,跪下來拜道:“臣幸不辱命!”

衛律見了此人,臉上的陰霾,立刻一掃而光,他急忙上前,扶起來者,道:“王賢弟此行辛苦了!”

此人正是奉衛律之命,秘密前往西域,聯絡李陵的王競。

衛律帶着王競,走到附近的一個隱秘穹廬,命人屏退左右,建立起隔離帶,然後他立刻就急不可耐的問道:“李少卿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