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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沉默不語,在法欄下立了半晌,忽地轉身,走到旁邊的物欄下,瀏覽一會兒,繼而走向大殿另一邊的征、布二欄,又看了半天,這才轉回來。

老道也是好/性子,一直微笑等待,沒有半點兒不耐煩。余慈走到物欄之下,稍做思考,忽地開口詢問:“這一條,如何解釋?”

老道扭頭,只見物欄上雪白牆壁上正有一層墨字翻上來,條目寫得好生清楚:“入門為外室弟子,一千功!”

見此,於舟老道略微點頭:“我主持止心觀,乃為外室弟子之長,有權收錄有向道之心者在此觀修行。若有資質、心性拔尖兒的,且對宗門有大功的弟子,亦可報備山門,傳授宗門秘法,以求長生。”

“何謂秘法,可是長生術么?”

“外室弟子,最多只能獲得宗門丹訣,壽至三百年,還算不得長生,只能算攀着長生的路沿。”

“所謂丹訣可是法欄上所列的這些?”

“然!”

余慈聞言便笑:“倒是划算得很。”

他是指丹訣和外室弟子換成善功後,多達八九千的差距。老道也笑:“本宗丹訣例不輕授,非有大功於宗門者不可得,後生卻是想得簡單了......而且你這三百功,還不夠數。”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來。”余慈如此回應。

稍頓,他伸手指向對面,指類正對的,是那邊的“布欄”,也就是離塵宗修士以本人名義發布的善功消息。

“於觀主,那欄上面,似乎有貴宗仙長收購魚龍的消息。仙長所說的三百功,可是從那裡來?”

“不錯。”

老道進一步補充道:“發布這消息是魯師兄,乃是宗門煉器聖手,為煉製一件法器,獨缺魚龍這一樣材料,苦求不可得,故發布此一消息。開價比宗門收購的高了足足三成,後生好運道啊!”

對老道的調侃,余慈勉強一笑,有老道這番言語,他的心思一下子都放在了某件事上:

“有件事想請教觀主。晚輩不是貴宗弟子,不知那些消息,晚輩可否承接?”

老道看他的眼睛,稍頓,忽然撫須而笑:“能到止心觀來,便是有緣,仙道以緣法為先,如此,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宗門有一定之規,‘征欄’上之善功消息,非本門弟子不得承接,‘布欄’則沒有限制。”

余慈二話不說,舉手過額,向老道一躬到地。

他不知道老道帶他到同德堂是出於公心還是看他順眼,但其一口應承下來的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他沒法不感謝。

若是老道不答應,單以魚龍換取的三百功,想成為外室弟子,進而獲取長生丹訣,不啻於痴人說夢。可是有老道此言,余慈便能從“布欄”發布的消息中,源源不斷地獲取善功,直至積蓄到足夠的數量,最終得償所願。

也許這過程不會平坦,但通往仙道的大門,終究還是由老道推開了一道縫隙,這讓余慈怎能不感激?

不過他終究還是經過事的,很快就穩住了情緒,把目光放到眼前來,他這麼問老道士:“不知觀里可留宿么?”

老道眨了眨眼,笑道:“方外人與人方便,自然是留宿的。”

余慈當下也不客氣:“如此,請觀主收留。”

在他成功拜入山門之前,白日府想必是要除他而後快。但只要在觀中,離塵宗便等於一把大傘罩在他頭上。就算金煥的太炫極陽法再恐怖,一時半會兒,也照不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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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在止心觀住了下來,單人獨院,環境清幽,每餐都有人送來飯食,待遇相當不錯,酬金則只是意思意思,很是舒坦。

在觀中住了三五天,余慈也不是足不出戶,而是很大方地在觀中逛來逛去,熟悉環境。在他的計劃里,止心觀已經是未來許多年,他要長久駐留的地方,早一點兒熟悉,總沒有錯。

待的時間長了,余慈有了一個新發現。止心觀雖然是離塵宗的外務道觀,可觀中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外室弟子。百來個道士,倒是八九成是“掛單”在此,與離塵宗沒有任何法理上的關係,只是留在此地修行、打雜,維持道觀的運轉,平日里也從同德堂內接一些善功任務,卻是報着萬一之念,看是否能魚躍龍門,拜入離塵宗門下。

余慈的境遇和這些人也差不多,幾日來在觀中行走,不乏人主動來結交,也有人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人心之微妙,便是在這清修之地,也可窺得一二。

但不論是結交的也好、疏遠的也罷,對這些刻意為之的人際關係,余慈都不會太過上心。他在觀中停留,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與旁人無干。

坐在院中,余慈手心中紅芒如火,熊熊燃燒,卻沒傷到他半點兒皮肉。與之同時,有細碎的焦炭碎末從他手心滑落,漸漸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

余慈微瞑雙眸,呼吸保持穩定。在做這件事之前,他認真祭煉了一回照神銅鑒,也因此將“先天一氣”的純度保持到了最完美狀態。如今體內心意元氣渾化如一,心跳與神魂的震蕩相諧相和,神意延伸到手掌間的火焰中,如目視手觸,沒有任何窒礙。

在他手心裡,九陽符劍正“吞噬”着另一柄三陽符劍,雙方符紋貼合,轉眼又有赤芒流動,在木質的劍身上刻下新的符紋。在此過程中,三陽符劍一直在燃燒,熱量卻半點兒都沒溢散出去,而是完全投入到九陽符劍之中,如果趴在余慈掌邊側耳輕聽,還能聽到火焰里隆隆的輕爆。

這也只是火焰衝擊的餘波而已,真正恐怖的力量,都被余慈藉助劍上符紋,鎖死在雙掌間,並在其中發生劇烈的的反應。

余慈是在融煉“純陽符劍”。

從絕壁城往這邊來的半個月里,從顏道士身上得來的那枚煉製符劍的玉簡已被他參透,這幾天,余慈便開始嘗試着融煉符劍,為心中的計劃做準備。

修行十餘年裡,由於《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存在,他的符法底子打得最為牢固,所以無論是六陽符劍還是九陽符劍,都沒有任何難度。唯一需要謹慎的,就是最後這柄純陽符劍了。

只有開始融煉這一系列符劍,余慈才搞明白,當初他以元神馭劍激發九陽符劍的煞氣,為何會有那般強勁的殺傷。

因為在融煉符劍的過程中,幾把符劍的符紋轉換是極其不穩定的,從融煉之初,便是用一種精巧的動態平衡來構成劍上符紋的最終形態,使劍上強勁的火焰煞氣始終處於流動過程中,並不停地廝磨反應,積蓄着更強大的力量。

當然,在符劍的外層,有一個針對這危險平衡的封禁,隨着六陽、九陽、純陽這樣的層次遞進,封禁的力度也在加強,同時,一旦破開封禁,爆發的火焰煞氣也就愈發地恐怖。

這就是這套符劍系列最本質的東西。

余慈弄明白其中的道道兒之後,愈發覺得這種符劍,歸根結底,其實還是一種符籙,且是那種一次性使用的大威力符籙。白日府這種用法,看着像勤儉節約,其實也是一種更大的浪費。

不過,對現在的余慈來說,還是把純陽符劍當劍使,更符合現實。

符劍的融煉進入到了最後階段。赤紅的火光之中,三陽符劍已經完全消失,九陽符劍則是扭曲了,無數符紋跳躍在火舌里跳動,隨後百川歸流,再烙刻到符劍上去。

再一眨眼的功夫,火焰熄滅,符劍現形。烏黑的劍身乍看像是被火烤過,但仔細察看便知,這烏黑的外殼上流動着一層黯淡的光,而那些符紋便隱藏在外殼下面,閃着流質的紅芒,像是地底深處的岩漿,緩緩流動。

“呼,成了!”

余慈略有些疲倦。他終究還是在冒險,如果剛剛失敗,辛苦得來的幾柄符劍便要全部打水漂,還好,他實力足夠,運氣也不錯。

剛剛融煉成功的純陽符劍溫度還有些高,余慈卻是愛不釋手,有了這把利器,他計劃中的行程便多了一份保障。

隨着時間流逝,純陽符劍的溫度降到正常水平,而融煉時形成的熱風,也被深秋寒意迫散,院子里恢復了清涼靜寂。但轉瞬便被他人的高呼打破:

“余道兄,在嗎?”

聲音竟是從天上來的。

余慈抬起頭,只見秋日晴空下,一朵白雲以相當離譜的速度划過天空,又自上面俯衝而下,到了獨院上空,尚未停穩,便有一人跳下來。

來人是年紀輕輕的小道士,長相平平,嘴唇略厚,看上去很老實的一個孩子,此時臉上卻是有些急躁,正是當日為金煥等人引路的那位。

小道士名喚寶光,是於舟老道的記名弟子,乃是離塵宗外室弟子的身份。雖說資質不過是平平,但有明師指點,今年不過十九歲,已經是明竅上階的修為,和通神境界相去不遠,算是頗有前途的一個小夥子。這幾天他在觀里借宿,早晚的飯食都是寶光送來。小道士面和心善,也不是一味的魯直,很對他的脾胃,幾天來也有了一些交情。

寶光跳進院子,見余慈拿眼瞪他,卻是忙伸手擋着自己半邊臉孔,反應古怪得很。

余慈不免笑道:“怎麼,被人欺負了,還是吃了於觀主的排頭?”

寶光也知道自己反應過度,臉膛上便有些發紅,訕訕地放下手,露出左臉上數道挖痕,只是淺淺皮肉之傷,卻是十分狼狽。

“不是被人欺負了,是被扁毛畜牲欺負了!”小道士還懂得自嘲,可這終究是件丟臉的事,說著,臉膛紅得愈發厲害。

“扁毛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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