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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意義上說,諸老所言,實在是最正確不過。

當余慈運起“歸虛參合法”時,身心便處在一個極其安靜諧和的狀態下,恍若歸於虛無,只有元氣活潑潑跳動。此時,一切波動都顯得分外清晰,尤其是先前擊殺鷹猿的興奮感,便如同燃燒的火苗,以其活躍的姿態,干擾着功法運行,而且也對神魂元氣造成某種影響。

如果一直這麼持續下去,余慈修行的效率自然會降低,不過很快,一片和暖氤氳之意從心底漫開,像是一池溫水,將余慈身心浸泡其中,“火苗”熄滅,而隨後而來的極其舒適的體感,使得余慈很自然地進入到身心虛化的狀態。

這是還真紫煙暖玉的功勞。

這塊原屬於萬象宗的鎮宗之寶,輾轉數回,落在余慈手中,正慢慢顯出它獨特的功效。特別是在神魂受創之後,這塊溫玉便持續溫養着余慈神魂,凈化因神氣虛弱而滋生、侵入的心魔煞氣,它功效迂徐和緩,醫療看起來不如天龍真形之氣,以至於余慈最初竟然將其忽略掉,但日積月累,其作用絕不容小覷。

余慈感覺到這一點,還是因為修鍊“歸虛參合法”,這法門如何清所言,確實不會增長修為,但它能夠洗滌身心,使心神空寂安定,對元氣變化非常敏感,在這種狀態下,還真紫煙暖玉上揮發出的氤氳紫氣也無所遁形,為余慈所察知。

便是在這種狀態下,“心內虛空”開闢,余慈心神進入其中。

“心內虛空”仍下着雨,淅瀝瀝地一直不停,“魚龍”便在天空雲層中穿梭飛動。

現在余慈已經明白,這場雨就是天龍真形之氣與自家神魂元氣同化的表現。“雨珠”就是天龍真形之氣的精萃,遍灑而下,便象徵著滋潤余慈血肉神魂;而“魚龍”影響“心內虛空”旋轉,也是對余慈血肉神魂的適應過程。這樣彼此溝通,不是“誰吸收誰”的問題,而是從“共生”走向“同化”,最終渾然如一。

也只有《玄元根本氣法》獨特的物象、心象渾然之狀況,才能通過這種自然的方式達成目標,換了別的法門,先不說能不能吸收天龍真形之氣,便是吸收了,要想消化,也要經過很辛苦的轉化過程,更不必說中間強行轉化的損失。

這一過程中,“歸虛參合法”起的作用也不小。此法最大的功效是將一切本我、外來之氣返本歸原,還原成最為本初的陰陽二氣,而無“我”與“非我”之別,能使一切異氣都化入其中,再無分際,是一種非常有效的煉化異氣的法門,與《玄元根本氣法》用在一起,正是相得益彰。

但對余慈而言,兩種法門結合,還有另外一個好處。要知余慈當初架設“心內虛空”的結構,遵循的就是夢微所描述的樸素的陰陽之道,但那只是理念上的東西,缺少直接感悟。直到修鍊了“歸虛參合法”,他對陰陽二氣的把握便愈見深入,使“心內虛空”的基本結構逐步調整優化。

這種調整,是隨着余慈感悟加深,一點一滴、逐分逐毫地進行,自然而然,不需耗費他心神,而這也是《玄元根本氣法》的特點之一。

像現在,“心內虛空”中差不多是改天換地,余慈卻全然不管,只是將心神集中到他感興趣的方面。

細雨朦朦中,“心內虛空”光影錯落紛紛,從極遠處的外圍泛起,有山石、草木、鳥獸的影像,時閃時沒,方位不定,範圍不同,心念投注得久了,會有些暈眩,不過余慈這些時日來已經習慣。

這情形和以前“心內虛空”中照神銅鑒的投影頗不相同,這不是一個死板的山林印象,而是始終處在活潑的變化中,可惜東一片西一片的,時隱時現,沒有一個完整的範圍輪廓。

這種差異在余慈從赤陰那裡取回照神銅鑒之後,便已出現。多日來,余慈早已適應,如今只守定心神,在紛雜的影像中移換心念。他心中有明確的目標,那片紛繁的影像的變幻速度倏地加快,有無數個場景片斷流動,瞬息之後,又倏地停止。

余慈驀地睜眼,與之同時,一道星芒從他袖中飛起,穿石透壁,轉眼便無影蹤。

這是照神銅鑒上發出的神意星芒,余慈心神一直與其聯繫。且與在絕壁城中不同,他已經能夠通過心念控制,操縱星芒略微調整路線,最終穿透山腹,飛到山腰宅院之上。

宅院中,兩股生靈氣息便如磁石,吸引着星芒躍躍欲動,想要撲下去,嵌入其中。

余慈目測弄不清二人的修為,但在此狀態下,卻能有最直觀的感應。

以他本人為標尺,加以判斷,余慈便有些驚訝。

那黑臉道士即湖海散人,凝成陰神,有通神中階修為也就罷了,感覺中他確實是個高手。可那妖艷的紅衣女修褚妍,看起來煙視媚行,依附於人,可其修為竟比湖海散人還要高上一層......也就是通神上階,陰神出竅的水準。

更有意思的是,在神意星芒的感應下,那褚妍修為雖強,可氣機晦暗不明,似乎有意遮掩。也就是神意星芒對氣息感應敏銳,否則余慈也要給她瞞過。

遮掩給誰看?自然是她身邊那位。

余慈來了興趣,神意星芒當下再不停留,一溜光射下,以其特殊性質,輕易沒入湖海散人頂門,在其腦宮駐留。效果立竿見影,湖海散人的身形自虛空中顯現,從感應的氣息轉化為清晰可見的影像,周圍環境也瞬着染色彩,一一顯化。

余慈透過星芒,將周邊一切盡攝眼中。恰逢褚妍嫣然笑語,姿態嫵媚風流,只可惜玉手掩唇,余慈無法看清唇形,不知她說些什麼。湖海散人聽了卻是大笑,此時二人已經收拾好房間,當下雙雙出門,看方向,是往天裂谷去了。

趙希譙的判斷看來是對的,湖海散人應該是來湊天裂谷的熱鬧,不過那褚研,掩飾住通神上階的修為,遷就湖海散人這個色胚,若說沒有一點兒算計,鬼才相信。

想了想,余慈將照神銅鑒中已經備好的星芒散掉,不準備再寄居在女修身上。

自天翼樓上陰神馭鏡,激發出照神銅鑒異力已有三個多月。有了這個抓手,雖說一直沒能恢復照神圖,可余慈對照神銅鑒的理解越來越深刻。他發現,這神意星芒雖是可侵入還丹修士以下,任何生靈的腦宮神魂,以為顯化、窺探之用,但進入生靈腦宮後,存在的時間只有六個時辰,此後便會消散,要想繼續監視,還要重新布設才行。

余慈顯然不可能寸步不離地盯着這二位,可他確實有一點兒好奇心......

“就用那個法子吧。”

余慈坐起身來,從袖中取出照神銅鑒。因為是陰神馭鏡狀態,這位老朋友正發散出朦朦青光,鏡體也是發燙。余慈放開手,任寶鏡虛懸空中,他則掐了個印訣。

此印訣自於祭煉寶鏡的法訣片斷,在幾個月的研究過程中,余慈從中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通過這個印訣,余慈集中精神,和正離開山腰院落的神意星芒建立更深入的聯繫。

湖海散人腦宮中,神意星芒突地光芒一盛,旋又收斂。這種變化,無論是湖海散人還是褚研,都毫無所覺,可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神意星芒的性質狀態其實已經發生了變化。

山腹中,余慈笑起來。

經過幾個月的研究,余慈已經初步探明了神意星芒在生靈腦宮發揮作用的原理。腦宮為神魂所居,為人身之中樞,神意星芒進駐其中,其實就是以某種方式,將人身感應的部分信息複製並傳導回來,為施術人所察知。這個過程中,神意星芒主要是圍繞對方神魂做運動,這一狀態,倒像是繞行在余慈體外的魚龍,從余慈身上汲取元氣。

此一過程中,神意星芒與對方神魂並沒有特別緊密的接觸,一直是繞行在外圍,直至異力耗盡,煙消雲散。

余慈就是針對剛才這一情況,以愈發精細的控制,改變了神意星芒狀態,使之主動“貼”到對方神魂之上,甚至更深入些。此時的神意星芒就像是一個跳蚤,附在神魂上“吸血”,接受的信息明顯要更加清晰多樣,而且持續的時間也要更長。

至於持續時間,余慈在自家的魚龍身上試了一回。小傢伙還略顯得孱弱的神魂寄生了這麼一個“蟲子”,其“存活”時間從一個月前初次寄生時開始,到現在還沒有消散的跡象!

余慈便準備通過這個,把握湖海散人的信息。當然,這也是有限制的,根據試驗,神意星芒在照神銅鑒的極限作用範圍,也即方圓五十里內,還能傳回感應圖像,超過這個範圍,便只剩下一點兒感應,且隨着距離的加長,愈發微弱。

而且,這種方式其實已經直接對神魂造成影響,再不能像以前那樣,令人毫無所覺。余慈用碼頭內的幾人試過,修為較強如褚老、周虎,都有感應,並本能排斥,使得星芒植入半途而廢,而像趙希譙這樣比他弱一些的,那感應則要淡上許多,若是手法迅速,大概只令人覺得是一個錯覺。

湖海散人修為和余慈相若,此時又把整個心神都放在美人兒身上,正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余慈一試便已成功。倒是褚妍,心思莫測,修為又高一個檔次,余慈是絕不能打草驚蛇的。

做完這件事,余慈只覺得好笑,他正想進一步探知湖海散人那邊的情況,外面卻有人敲門,趙希譙的聲音傳進來:

“余老弟,有客人哪!”

“客人?”

余慈收起照神銅鑒,起身下榻,同時笑道:“哪來的客人?”

“是玄陰教碧潮上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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