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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的問題很尖銳。

葉池神『色』不變,卻沒有即刻回應。而是想了一想,方道:“九煙大師此言何意?”

余慈也沒有馬上回答,抬頭看那邊的鬼厭,已經快把附近毒漿收取完畢,便先道一聲:“別在這裡講了,咱們去看看那些‘投名狀’?順便也能把周邊的環境整理一下。”

此刻,葉池終於是理解了前面的困『惑』所在:九煙的投名狀,不就是東海十凶嗎?那些理應逃出成百上千里開外的傢伙?問鏡86

但越是這樣,她越是驚訝,甚至於沖淡了余慈前面尖銳的問句。

這正是余慈想要的效果,接下來和葉池談論的問題,不是“調香師”應該涉及的層次,所以他更需要一些“資本”。

葉池沒有拒絕,投名狀她可以不看,但余慈提出的“整理環境”的理由,卻非常充分,若東海十凶所攜帶的劇毒擴散,傳入人口密集區域,造成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二人就此啟程,先去最先被太一斬邪符斬殺的那人橫屍處,鬼厭跟在後面,一路收取毒漿。

葉池回頭看了兩次,明顯對鬼厭與他的關係,很感興趣。

第一具屍體沒什麼好看的,到了地方後,余慈稍做檢視,就提起剛剛的話題:“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和貴宗說一些實際點兒的東西。”

乍聽起來像是漫天要價,可葉池並沒有誤解,她略低下頭:“請指教。”

“不是指教,是現實!”

余慈撓了撓光禿禿的腦殼,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不怕給你講,在香料的原料精鍊上,我可以肯定,世上沒有能比我做得更好的。可在是製取上,我的水平着實在算不得頂尖,能不能製成過海香,我沒有把握……想來貴宗應該也有些疑慮,就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個準備?”

葉池怔了一怔,神『色』還算平靜;“多謝大師提醒。也不瞞大師,島上倒是已經尋到了一位調香大師,但那位制煉成功的可能『性』,也不超過兩成。”

余慈點點頭:“過海香制煉需要有神主法門加持,限制頗多,能有兩成,也不錯了,如果幫把手能再提高一些成功率,我也樂意去做,。但我要說的,並非僅此而已。”

葉池顯『露』出專註傾聽的姿態。

“我要說的,是指這過海香不是治本之策,甚至連治標都未必算得上。如果你們只是這種打算,我是不以為然的。”

葉池靜默片刻,方道:“師尊最艱難的,便是劫數。面對天劫,世上又哪有治本的手段?也許只有當年的無劫劍仙,才能真正無懼天劫……”

余慈打斷她道:“曲無劫最後落得自囚一域,難有善終;近段時間,東華真君也是身殞家滅;如果你們總是把希望寄託到哪個人身上,不管是葉島主也好,或者是那位半山劍仙也罷,最後的結果,難道會比曲、陸二人更好么?”

“……”

“我知道你們的想法,只要葉島主在,半山島的根基就不會倒;只要半山劍仙傷愈,那就是大宗門的氣象,無人敢惹。對你們來說,這就是治本之策,對不對?”

余慈搖搖頭:“所以你們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保得葉島主無恙。這一點,確實只需要過海香,我雖不敢打包票,卻也能儘力而為。但我聽說,半山仙劍傷勢要想痊癒,接下來至少還要十多年……

“所以就算葉島主無恙,你們宗門的大小諸事,存亡生滅,還是壓在她一人身上。葉島主固然是第一等的劍修,畢竟修為境界受限,面對四海社,還有那些暫時沒有『露』頭的大敵,她能抵得住幾個?能庇佑你們多久?”問鏡86

葉池沒有再說話。

“我還有句話,前些年,你們也是如此境況,怎麼不見島上風雨飄搖。”

“那是……”

“那是因為你們和羅剎教關係好,暗中結了盟……好吧,好吧,只是互不相犯!”

余慈見葉池臉上微微變『色』,便改了口,續道:“當年你們和羅剎教的默契總是有的吧,可一旦壞了交情,局面就完全不同。世事不正是如此么?要麼成就像論劍軒那樣的大門閥,要麼合縱連橫,加入洗玉盟那樣的大組織,或許才能得保太平……”

說到這兒,他又想起什麼,嘿地一聲笑:“當今之世,天地大劫興起,又哪有真正的太平可言?我也是妄言了……”

他越是這麼說,葉池越能感覺到他的心意,微微頷首:“大師所說,皆是金玉良言,然而我宗孤懸海外,以前是圖個清凈,如今大劫一起,卻是四面皆敵,欲爭取盟友而不可得,這就不是當日所能預料的了。”

聽葉池這般冷靜分析,余慈就知道,半山島不是沒考慮過轉變,其實若非如此,與羅剎教、海商會的“交易”又從何而來。

但半山島周邊,更多的還是希望他們永遠孤立的對頭。

這時候,余慈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想拿出他真正的主意。

可這時候,葉池的視線又轉過來,直對他的眼睛:“話說至此,我也有一事不明,請大師為阿池解『惑』大師自北荒起,在吳鉤城、在此地,都是全心相助,令人感激。可世間最重的便是人情善緣,據我所知,宗門與大師少有交往,這一樁善緣,卻是結在何處?”

“這個嘛……”

余慈雖是料到葉池早晚會問這一回,但以前準備好的理由,到了嘴邊,忽又覺得沒什麼意思。

然後,他走神了。

他看着葉池清俊嫻靜的面容,心中想到的卻是葉途因為這個妹妹,沮喪自卑,偷偷抹淚的模樣,不由一笑。轉瞬又想到天裂谷上,那往來縹緲的女仙,一劍貫空,雲霧留痕,令他享用不盡……

可最終,所有的記憶都停頓在一個極微妙的細節上:那是他從葉繽掌心,取回鬼獸斷角的一瞬間!

微妙的動作,微妙的感覺,還有微妙的回憶本身……

他咧嘴笑起來,就此找到一個極好極好的理由:

“仰幕吧。”

“嗯?”

“我是說……我一直非常仰幕葉島主。”

一字一字地說完,看葉池罕有的愕然失措的模樣,余慈反倒笑意全無,他仰首向天,夜空中分明一片清凈,可他卻似見到葉繽馭劍飛空留下的軌跡……那是她在天地間的留痕,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清晰。問鏡86

倏乎二十載,已經完全不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