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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主之道,廣種薄收,收取信眾,從來都是個技術活兒。

像余慈這樣,幾乎不打理神主網絡、任信眾自生自滅的,毫無疑問是取死之道。也幸好他絕大部分信眾,是通過照神銅鑒,以“種魔”之法收攏,又有幽蕊這樣的內行人幫忙,否則此時早就成了光桿兒神主、孤家寡人。

收取信眾,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許有時候,神主會拿出一些考驗,故意曲折過程,逐步導引,請君入甕。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目標的“信力”更純粹,而絕不是相反。

那和折磨人、污辱人完全是兩個概念。

余慈以為,如果羅剎鬼王一開始就是奔着“將薛平治收為信眾”這個目標去的,那麼在前面,就絕不可能用那種激烈的、折辱人的手段。

別說是正統的神主法門,就是“種魔”之術,也要儘可能避免這種給自己找難度的行為。

僅就羅剎鬼王而言,以其掌控的真幻無上神通,有一萬種比這更合理、更有效的辦法。只要以有心算無心,又肯付出代價,就算薛平治是大劫法宗師之尊,也未必能撐過上一劫末。問鏡80

毫無疑問,如果真是收取信眾這一目的,羅剎鬼王定是走了彎路。

作為一位登臨神主尊位十二劫的頂尖大能,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

如此,就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開始的時候,羅剎鬼王針對薛平治的“想法”和“設計”,並沒有“收取信眾”這一項,而在此劫之初,卻有了極大的轉變。

大概,就是從一個單純折磨取樂的玩物,轉變成了極具價值的目標。

還好,薛平治本人也算有些運道。

由於漫長歲月中,遭受的層層折辱,使她對羅剎鬼王恨意滔天,具有極強的抵抗力,雖然羅剎鬼王曾以極大代價,強行將其懾服、鎮壓了一段時日,卻始終沒能磨消她的反抗之心。

而就在這要命的時候,羅剎鬼王和太玄魔母的驚世之戰爆發。

那一戰後,羅剎鬼王受創不輕,而隨後這百餘年間,東海那邊,一直虛與委蛇的葉繽,也與之關係漸僵,使羅剎鬼王不可避免地分心旁顧。

薛平治趁機掙扎出來,擺脫了禁錮,依靠穀梁老祖等一些舊友,藏身北地,得了數十年的安寧。

她和葉繽的交情,正是在這段時間裡迅速發展,漸成守望相助之勢。

而在東華虛空一役後,葉繽登臨劍仙尊位,她們的反擊,也試圖展開。

這是余慈從薛平治妄境記憶中,找到的線索,使得余慈更了解事情的整體脈絡。

但這無法解釋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

是什麼原因,使得羅剎鬼王在本劫之初,態度突然轉變?問鏡80

薛平治、太玄魔母、葉繽……這三位世間最頂尖的女修,幾乎就在這短短的百餘年時間裡,讓羅剎鬼王招惹個遍!

是不是有一條“暗線”埋在裡面?

羅剎鬼王究竟在圖謀什麼?

余慈不願再做無謂的猜測,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問薛平治這個當事人。

哪知,薛平治聞言,深深注目之後,竟是轉開話題,輕聲道:“自我從葉島主處,聽說了道友之事後,也曾打聽過一些前塵往事,道友莫怪。”

余慈只覺得莫名其妙,又不得不回答:“這是應有之義。”

哪知薛平治下一句,就讓他勃然『色』變!

“我聽到一種說法,當年道友離開離塵宗,是因為師長的一樁情事?”

“情事”二字,也太誅心,由不得余慈不怒。

以他如今的境界,威煞由心而生,外圍本來躍躍欲試的天魔,瞬間就給掃滅一片,妄境都是隱隱震動,遑論近在咫尺的薛平治。

偏偏這女人意態安然,朱唇啟合間,又吐出一個讓人不爽利的名字來:“其實我與方回也有幾分交情,雖是泛泛,可此劫以來,聯繫得要更為緊密,道友可知何故?”

余慈眸光轉冷,有些事、有些話,不是人人都能說的。

可此時,薛平治卻是徐徐坐起身來,支頤的右手放下,輕按住余慈手背,縴手的溫熱透膚而入:

“道友休惱,我無意冒犯。”

女修語氣輕柔:“之所以冒昧談及此事,也只是要找一個切入點,使道友理解裡面的要義……方回此人最是現實不過,若說還有一點兒為人的『性』情,也都落在離塵宗上。他這些年來與我往來信件,幾乎不離‘陰陽’二字,當我不知他是什麼打算嗎?”

余慈聽得“陰陽”二字,眉頭又是一皺,只聽薛平治道:

“陰陽造化,推衍度劫秘術,確實是一條路,可惜他千算萬算,算不到道友這個異數。”

“元君!”

對余慈的喝聲,薛平治回以微笑:

“道友當知,方回選擇陰陽之法,就是因此術到了極致,感通天人造化,追溯根本,妙用不盡。此法本是天、人交感的樞紐,方回本身不是這個路子,只能迂迴到男女陰陽之上,縱然拿了個‘神交’的幌子,也不過是掩耳盜鈴。堂皇大道,走成了羊腸小徑,豈不可笑?”

說話間,余慈感覺到,按在余慈手背上的指尖略用了點兒力,便有蓬勃的靈光,不見任何拘束,如江『潮』海浪,沖刷過來,和余慈氣機相接,遍及形神各處。

奇妙而熟悉的滋味,如春水漫堤,無聲無息,與當年記憶交融。

本質貫通,然而最為要命的一塊區域,薛平治始終沒去碰觸。

更明白點兒講:薛平治明明指出了男女之事,施加了曾讓余慈憾恨終生的陰陽之法,卻不見任何綺思。

只讓余慈深切感受到,她在這門心法上獨特而深湛的造詣。

余慈眼神幽暗,與薛平治目光相接:這是在提醒我,當年所發生的一切,每個人所付出的代價,都是毫無價值嗎?

其實,在情緒神通上的造詣,使余慈隱約明白,薛平治為何要不斷撩撥他最不願回溯的記憶:

或許,這是她下意識想達到某種平衡。

當她面對最不願意見到的慘痛回憶之時,希望有類似經歷的人,陪她一起“抵禦”?

這一手着實不甚高明,更不應該是薛平治這種境界、這種身份的人所應做的。

余慈開始明白,薛平治“重開河道”的惡果,或許已經顯現了……

這種褊狹和任『性』,早應該是在千百年的磨礪中,通通掃滅的渣滓才對。但在此時,在薛平治自己都未必了解的角落裡,這些負面的『性』情,紛紛滋生,便如複雜的根系,不斷植入心境深處。

不見其利,先見其害……麻煩啊!

也在此時,薛平治眼帘垂落,視線似乎是落在她和余慈交疊的手上。

余慈這才想起,兩人保持這種狀態,已經比較久了,他對這種反常的親熱姿態不怎麼適應,正要抽手,又聽得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