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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真希望自己的視線能夠穿透黃泉夫人的形骸,將裡面捉『摸』不透的那團“謎”給挖出來。

可惜,目前他還做不到。

只能用似警示似感慨的語氣開口:“所以,我一直不敢輕看了你,都這種狀態了,還能登上真實之域……”

黃泉夫人在他耳畔,笑聲彷彿是琴弦的低鳴:“其實是有一些特殊的技巧,借一點兒力罷了。如果天君想學,妾身言無不盡。”

余慈並沒有順着這個話題走下去,倒是在感慨的方向上越走越遠:

“我聽人說,你平日里寡言少語,孤僻得很,不想亦是雄辯滔滔,是做‘華夫人’的後遺症嗎?”

“天君必是聽聞陸雅所言。”

黃泉夫人啞然失笑:“殊不知,我雖愛靜,卻也不至於孤僻,只不過庸庸世人,不足為道罷了。

“還有,這世上許多道理,我那亡夫往往看得比我還要透徹,我自然無需多言煩擾,惹人生厭。”問鏡99

當年的黃泉夫人和陸沉,究竟是怎麼一個相處模式,余慈心中的輪廓又清晰了些……唔,後面這什麼意思?是說我這邊什麼都不懂?

偏偏從某些角度看,確實如此!

余慈沉默,忽又一笑:“有些事情說透了,着實沒意思。其實當年聽聞陸雅描述,我還當真懷想一番,心嚮往之。夫人請看……”

說話間,泉池之上,冷煙盤轉化形,圈了一片區域,其中勾勒輪廓,凝成影像。

這是一間雅緻書齋的縮影,彷彿是截去了屋頂,從半高處俯瞰,空間以一件山水『插』屏分隔內外,外間有坐榻、書案,內間則是一張架子床。布置整潔簡單,又讓人爽心悅目。

黃泉夫人訝然道:“這是妾身在心廬的書房。”

“遙想當年,夫人身處絕地,幽居讀書,孤冷之狀,令人悵惘,但亦覺得那是最合於夫人之氣質精神,恨不能親眼目睹。

“可惜,我來之時,只是這副模樣。”

余慈手指看似隨意挑動,使書齋縮影在兩人眼前打轉,其間,不論視角如何變化,其中心總不離屏風之後的架子床前,還有外間的坐榻。

在架子床前,落了一件紗衣,下面遮着一對素緞青花的鞋履;

在坐榻之上,擱着一件矮几,上面則擺着兩個茶盞。

余慈扭頭看黃泉夫人,見其視線指向,正如他所願,便沉沉道:

“其實,我也知道夫人的另一個秘密,也覺得夫人不想讓她暴『露』於人前——之前後聖也好,黃泉夫人也罷,大家都沒有必要捨出去,不如從這兒開始算吧。”

黃泉夫人也轉過臉來,素靨並無太多情緒:“天君是指……”

“我想用這個秘密,嗯,明白點兒講,是一個名字換夫人的另一個名字,不知可否?”問鏡99

“天君不妨說來聽聽?”

余慈無聲一笑,也順勢湊到她耳邊,輕道了幾個字。

待他說罷正起身子,正好看到黃泉夫人微微抿起的唇瓣弧線,似笑非笑,眼神略有些『迷』離。

這就是黃泉夫人思考時的模樣嗎?

余慈看得有點兒出神。

片刻,黃泉夫人終於道:“這一位,妾身暫時還真不想讓旁人知道。那麼,天君想知道哪個名字呢?”

余慈終於又爭到主動權,也不枉他藉著對當香氣的記憶,翻找出這條久遠的線索。

雖然這線索本身,不是太讓人愉快。

余慈暫時拋卻別樣的情緒,直接就問:“我想知道,夫人一輪又一輪的謀算下來,究竟想讓誰來坐享其成呢?”

這不是詢問,而是拷問——你都這模樣了,為誰辛苦為誰忙?

余慈知道,黃泉夫人不是一個捨己為人的善人。

可問題在於,本來令人稱羨的一家子被她弄得家破人亡,她則孑然一身,到處跪『舔』,寄人籬下,更身遭禁制,『性』命隨時可能斷絕。

求的什麼?

這是一個根本目的問題。

弄不清楚這個,再猜別的也沒用。

黃泉夫人悠悠而笑:“天君認為我想做什麼?”

見她有繞彎兒的意思,余慈皺眉:“不想換?”

“妾身只是覺得,天君一刀捅在人心窩裡,少了些情調……”

“你在陸沉面前也這麼說話?”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外人說外話,見自己人說私話。”

黃泉夫人語速突然加快,偏又咬字清晰,如珠滾玉盤,流利而帶着某種張力:

“如果天君把妾身當外人,不會這麼直白。妾身也只是將心比心,大家見面就是一刀刀地捅過來,總好過口蜜腹劍,笑裡藏刀。”

語氣的變化,就是氣質風度的變化。以至於柔媚的姿態,都給洗去許多,倒有些坦『盪』的草莽氣。

這應算是一種刺激,就像是交戰時的神通變化,搶佔主動,壓制敵手。

只不過,黃泉夫人要做的,就是勾起他的心神,動搖他的意志。

余慈明知如此,卻也不得不承認,從其選擇的角度看,還有點兒那個意思。

從他揭穿黃泉夫人的身份時起,兩人你一張我一張地掀底牌,看誰知道得更多一些,完全不是彼此利用的路數。

要說黃泉夫人言語帶剌兒,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思來還真有點兒“賭氣”的意味兒,也是比較微妙的。

可惜,余慈不可能就此認定,這是黃泉夫人的“真心”。

這更可能是她主導余慈情緒的手段。

余慈也承認,就算到了現在,他也要沒有熄過請黃泉夫人“幫忙”的心思。

可也許是太明顯了,竟然成了這女人的仗恃。

余慈不準備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甚至也不準備再繞彎兒斗心機,直接就道:

“我不知道,夫人眼中的‘情調’是什麼,對我來講,我的‘情調’還舍不給毒手毒心的毒『婦』!”

這根本是指着鼻尖的斥罵,剛剛黃泉夫人百般設計,才“貼近”一些的氛圍,就此『盪』然無存。

余慈就此站起,一步跨上了岸,分身就有這點好處,出入水中,不會沾半點兒濕意,卻是將黃泉夫人舍在泉池中。

後者不免有些意外,余慈也不回頭,話鋒再轉:

“說起東華虛空,夫人應當知道,我另一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