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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大黑天佛母菩薩也顧不得妙相、神輪等種種變化,她剛剛才發現,吞掉了花娘子以後,那種冷靜明智的表現,只是一種假象,或者說,僅僅是把自家的情緒做了臨時的壓制。

一旦壓制的力量崩潰,情緒決堤,衝擊力只會加可怕。

如今大黑天佛母菩薩的狀態,就像是着了心魔,明知道這種失控的情緒對她不利,卻論如何都把持不住。

羅剎鬼王的做法,還有所預料;白蓮的背叛卻是先兆。

多年來一直引為心腹,卻在此關鍵時刻,將她撇下,如此作為,怎麼可能讓她淡然以對?

情緒連疊起伏,讓她完心於體系的整合、掌控。

她甚至在想,崩了吧,就么崩了吧……

就算她難以成道,羅剎鬼王也休想再從此界超脫!

其實就算她想再控制,現在紛亂的體系衝突,也遠遠超出了她的控制能力,難再追回。

在這種情況下,大黑天佛母菩薩混亂而極端的情緒,甚至是以一種“幸災樂禍”的角度,去看待正在發生的一切。

這倒讓她本來已經紊亂的注意力,重變得“專註”起來。

可是接下來她看到的情況,卻是極度地不可思議。

就像在妙相腹部所展示的那樣,代表着大黑天佛母菩薩“生死輪迴”體系的神輪,已經崩解,但問題在於,它還沒有崩潰。

因為在核心處,分明有一顆如蓮實般的核。

核在中央,對應着妙相肚臍周圍的小小空白。

即使只是“空白”,但在這種情況下,“空白”也是一種難得的法度。

錯亂紛雜的紋路碎片在周邊,圍繞盤旋,那是包括大黑天佛母菩薩在內的,多方體系衝突碰撞的結果。

雖然看起來只是集聚於妙相腹部這片區域,事實上其中每一個碎片,都與巫胎髮生着直接的聯繫,涉及到胎兒生命的各個層次;若往外擴,則屬於真界、水世界這等虛空世界法則體系結構的映射。

在它們保持着本來的規律之時,大黑天佛母菩薩還勉強可以做到控制、梳理、整合。可在這徹底錯亂的局面下,可以肯定的是,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將其再扳回來!

大黑天佛母菩薩是這麼認為的。

但目前的“蓮實”及其所對應的“空白法度”,又算什麼?

這個奇妙的存在,給她以非常微妙、熟悉的感受。

此時,大黑天佛母菩薩還算是“局中人”,即使局面已經失控,她也沒有被排斥在外,只能是在漩渦里掙扎。感受四方衝擊集聚,數法則碎片翻動,難以自主。

妙相腹部的紋路,時時刻刻都在改變,其中多有湮滅者,相對於巫胎,傷害自然不小;而對於虛空世界的法則體系,同樣激起了劇烈的震蕩。

可論怎麼沖刷、激蕩,核心處那一個“蓮實”,都是毫不動搖。

這絕不是大黑天佛母菩薩的功勞。

現在她的感覺是,她也變成了周圍“碎片”中的一部分,圍繞着核心處的“蓮實”轉動,風暴漩渦式的衝擊,不斷削弱她,與其他的各個“體系構件”,沒有任何差別。

也就是說,雖然還是“局中人”,但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主客易位,從一個“掌控者”,變成了“被控制”的對象。

聯繫前後的變化,某個想法掙扎着冒出來:

“你是誰?”

其實大黑天佛母菩薩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可對方似乎是懶得回復,又或是還有別的情由,給她的儘是沉默。

此時此刻,大黑天佛母菩薩哪還有耐性,當下在意識層面咆哮:

“我知道你,黃泉夫人!”

狂暴的意念像颶風一樣衝擊過去,卻沒有對核心處的“蓮實”造成任何影響。

這就是屬於黃泉夫人的特質,也是從花娘子身上“提煉”出來的:

破得磨滅不得,吞得消化不得。

大黑天佛母菩薩憤怒狂暴的情緒宣洩之後,感應倒是加敏銳:

“蓮實”在慢慢變大。

大黑天佛母菩薩並不吃驚,因為她已經看明白了,“蓮實”確是有法度的,就像現在,任法則碎片衝擊往來,每一次沖刷,“蓮實”上其實都掛住一點點的“碎末”,不斷積蓄,形成嚴密結構,其中貫穿的,就是它特有的冰冷法度。

每一點“碎末”,都不是隨意擺放,而是按照嚴格的法度,一點一線一層,不斷堆積,依序排布。

總體來看,“堆積”的速度並不,然而一步步紮實到極致,讓旁觀者相信,按照這個步驟走下去,完可以從不足道的微塵,變成一處不動搖的礁盤。

真正讓大黑天佛母菩薩心悸的是,“堆積”的過程裡面,摻了各方各類元素,包括原屬於她的那部分,但論大小、完整還是細碎與否,都是有去還,牢牢地粘附過去,似乎不論怎樣複雜,都能找到對應的“接口”。

怎麼可能呢?

除非那“蓮實”之中,原本就蘊含著一個完備到極致的法理基礎。

目前所發生的這一切,不是去“整合什麼”、“完善什麼”,而是利用各方各類的元素,去“填充”法理所需的實質之物。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一切……

大黑天佛母菩薩怔忡難言。

黃泉夫人沒有搭理她,但其所作所為,疑是明確的回答:

世界如何成形,比如是一舉成功,還是這樣打碎再拼接起來,都沒有關係。

因為終肯定會成的——黃泉夫人已經預先打下了堅不可摧的基礎,在已經確定的結果面前,直接或曲折的道路,又有什麼意義?

我能夠做到這一點,你呢?

“黑天吾友,你可明白了?”

羅剎鬼王的低低笑語,繚繞不散:

“看,你已經失去了後的機會。要怪就怪淵虛天君好了,他的自辟天地經營得太好,我們攻不進去,就控制不住羽清玄,相應的,‘三界天通’就將會有極大的變數,而‘變數’,就是你現在難承載的東西。”

“……”

大黑天佛母菩薩沒有回應,如果是在直面黃泉夫人之前,她也許會向羅剎鬼王詛咒、怒罵,用盡一切可能的手段攻擊,可如今,面對鐵一般的事實,回應又有什麼用?

羅剎鬼王偏偏還在“解釋”:

“你明白的,巫胎也好,七祭五柱也罷,雖是你我共同構想,還是為你量體裁衣。你我所做的這一切,說到底還是對你,尤其是你的靈昧本質缺乏信心。陸素華之事後,你已經失去了穩妥的路徑,而淵虛天君的出現,讓你做什麼都擺脫不了‘突然死亡’的威脅。

“可黃泉夫人不須如此。她已經有了那樣的成就,只要一顆真種子生根發芽,什麼樣的條件都可以長出完符合要求的植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羅剎鬼王選擇黃泉夫人。

在見識到那不可移易的既定法度之後,大黑天佛母菩薩已經徹底明白過來。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是羅剎鬼王認為的,足夠資格與之合作的對象吧。

唯一的缺點是基礎不厚,因此就把她墊在腳底,充做肥料養份。

羅剎鬼王似笑似嘆:“真是簡單又省心……哦,這個評價不妥,其實,我對你還抱有一定的希望的。以我們數劫以來的交情,對彼此的了解,我信任你,黑天吾友。只可惜你一次又一次地錯過機會,所以我只能用日後的‘風險’,換取現在的‘穩妥’,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面對這些似感嘆又似嘲諷的言語,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情緒,卻出奇地鎮定下來,此刻,她不可能再依靠花娘子、也就是黃泉夫人的獨特思維,而是在被迫捨棄了一些東西,一些負擔之後,換來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清明。

在她的感覺里,也就是在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極限,並找到了有效利用這個極限的法子。

可惜,已經晚了。

但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幫助大黑天佛母菩薩做出了決斷。

再不須留戀什麼,也不須恐懼什麼,她現在雖然已經喪失了絕大部分力量,可也足夠開某個預設的機關。

真實之域上,之前一直被排斥在戰鬥之外的十方慈光佛魔靈,忽爾微笑,佛陀法相雙手合什,身後輪迴旋轉,瞬間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個漲縮,竟然將法相也吞噬進去。

大黑天佛母菩薩與十方魔靈氣機互通,由此突破了一個極限,她毫不顧惜會受到多麼重大的損害,藉此從已經半融入的巫胎中,強行拔身出來。

妙相鼓脹的肚皮上,光暈綻開,大黑天佛母菩薩身化虹光,強行撕裂虛空,沿着早已經搭建好的甬道,遁入虛空深處。

量虛空神主的“黑潮”,本是將周邊虛空封鎖得水泄不通,可這條“甬道”,偏偏就繞了過去,使他做了用功。

真實之域上,吞噬了佛陀法相的漩渦也開始破碎,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意念從中迸發:

“黃泉夫人,我與你不共戴天!”

意念從真實之域擴散開來,大半個真界都能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