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航班上，陳素芬依舊靠在白浩南肩膀上，王濛依舊坐在她的另一邊，驚奇的看着下面城市燈光變成密密麻麻，然後航班穿行在如墨色般的夜空中，偶爾能看見天幕上的一顆星星，好像很近，可伸手又抓不到。
球員們沒有贏球之後的興奮激動，打個業餘隊十二比零也不是多值得誇耀的事情了，更何況這對於白浩南的境況沒有改變，他們很想做點什麼又做不了的心情依舊無法排解，這和陳素芬還不太一樣。
所以大多戴着耳機聽音樂，打盹，剛剛進入職業聯賽時坐飛機的新鮮感終於消失了，機艙里一片黯淡的寂靜，馬兒、周波這種老油條更是早就帶着輕微鼾聲了。
白浩南沒睡，眯着眼看前面隔板上的屏幕，教練組都是商務艙，他更是一貫坐第一排。
結果陳素芬也沒睡，可能忽然看見屏幕上有警察制服，想起來：“大個兒給你打電話沒？她在群里倒是提了一嘴，說這次的輿情前所未見。”
白浩南搖頭：“沒，她更懂保密條例，更知道她自己在幹什麼，我要是犯法，她一定會親手把我抓起來。”
陳素芬哼一聲，卻沒說什麼。
其實還是給白浩南發了條短信的：“真理永遠都掌握在少數人手裡，我相信你。”
白浩南回了個嗯。
航班抵達西京，這裡就是職業聯賽能覆蓋到的最西北了，再往西面走西疆還有支乙級隊，不過成績也不咋地，職業俱樂部的投入和成績大體還是成正比的。
劉浪已經提前帶人過來打前站，大巴車直接把昏昏欲睡的球員接到酒店，李琳也來了，帶着阿依站在酒店大堂欣喜的看着滿頭彩發的小摸包賊：“王濛吧，你好！我是俱樂部的媒體主管，這是我們的妹妹阿依，年齡跟你一般大。”
從個頭上來說王濛比阿依高點，在同齡人中肯定是發育得比較好的感覺，不像前小尼姑那麼瘦，但哪怕對一切環境充滿興奮的彩發少女，卻都沒有阿依雙眼裡透出來的那種璀璨精光，帶着靈性或者深邃感覺的星眸輕輕對王濛笑下，然後面對白浩南：“龍毗您辛苦了。”
白浩南拍拍她的手表示感謝。
王濛不停觀察不拘言笑的陳素芬，隨時傻笑的李琳，還有這話不多卻好像大眼睛隨時在說話的同齡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揣測誰更容易被摸包。
晚上陳素芬就能和白浩南搞體能訓練了，有點精疲力竭的那種高潮之餘，還是緊緊的抱着白浩南，不過她不愛說廢話。
第二天還放了假，讓會合的外籍球員都能跟大家一起去參觀西京那幾個著名的5A級景區，陳素芬和阿依、王濛也去了，白浩南和李琳、馬兒得留下來接待訪客。
原春家一早就過來了，帶來不少人手，接着陸續幾天，整個西北地區七家培訓營的家長孩子跟教練組全都在朝着西京集中。
所有孩子的食宿路費都是西北地區總代理承擔了！
很多孩子還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省城，更別說十三朝古都了，所以接下來李琳、陳素芬甚至阿依都得擔任起導遊的職責來，和聯賽上不了場的球員一起照顧帶領這些孩子去旅遊，因為有很多西北地區孩子的家長都沒跟着來，其中有些黝黑的小臉蛋從頭至尾都穿着球衣訓練服，一看家庭條件就不好。
省城混跡長大的王濛可能沒想到還有這種叫花子般的同齡人，有點被動的跟着瞎忙活，得到很多孩子的尊重。
平措跟他的藏族夥伴來了，買買提帶着他的西疆教練組也來了，各地幾乎所有教練組都來了，西北漢子們可能沒那麼煽情廢話，就是拉着白浩南一起喝酒吧，男人，豪飲三千杯，管他天王老子誰，才不會擔心這個那個的：“今年，我們整個西北地區要爭取發展到三十家培訓營！白指導，這都是你的兵，江州不好搞，那就回來我們西北搞，心胸開闊的漢子永遠都有天地！”
白浩南笑笑舉杯，他也沒什麼豪言壯語。
原春家更少說話，笑眯眯的穿着個足球狗的T恤頻頻舉杯。
卻不聲不響的在客場包了一個看台，三千個座位！
上千名小球員和幾百位家長，外加招募起來的西北地區球迷，硬是站滿了整個區域，哪怕其中有些空位，但所有人穿着綠白色球衣站在客隊球迷區的陣勢已經足夠吸引眼球了。
白浩南其實不太建議自己球迷跟隨到客場，也不太喜歡客隊球迷到江州，這就好像打仗帶着一群老百姓一樣。
但現在氣氛顯然不是他說不要來就不來的，從江州都趕來了幾百號人，據說是剛通了到這裡的高鐵，本來是在協會裡面找白華、劉浪聯繫買集體票，結果西北地區總代理已經財大氣粗的包了場，那就免費入場。
其實每個賽場必須留出客隊球迷區，國內大多數球場安保要求還必須是把這個看台左右兩邊的看台都空出來。
也就江州真是市裡面額外給了安保支持的許可，才沒有空兩塊癩疤一樣的看台，全靠警方和志願者在客隊球迷外圍做牆隔離，但這裡，看見這滿滿當當的江州球迷，主場警方額外安排了大量軍警在看台周圍把空出來的看台都站滿了，甚至連客隊球迷區上層的看台也堆滿了安保人員！
七面在江州主場都看不到的訓練營大旗給垂在看台邊，巨大的旗面隔着好幾米高的看台都垂到了下面球場上。
哪怕是在最不好的球門背後弧形看台，哪怕其中近半都是孩子，整齊劃一的場面依舊給了全場很強的視覺衝擊力。
哪怕其他看台都坐得滿滿當當。
這裡是堪稱江州之外球市最好的甲級隊主場，也許江浙滬京粵這些地方球迷瞧得起的最差也得是超級俱樂部，但在西北，這裡永遠都不愁熱情的球迷，他們的金牌球市讓所有職業隊都羨慕。
但今天不得不看着客隊球迷看台，幾乎消耗了他們五六個看台包圍着的客隊球迷區。
主隊球迷有點破天荒的沒有任何攻擊辱罵的聲音，也許之前杯賽那場血洗業餘隊早就在這一周成了所有足球媒體的話題，周波那番話更是在提醒，這支江州隊現在比什麼時候都團結，比什麼時候都更有戰鬥力。
主隊本來排名就不咋地，惹毛了這個正在刀口舔血的江州隊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也許白浩南曾經想象過的那種場面，那種所有人都在鄙視他、攻擊他，卻能夠讓他示弱賣慘的局面，現在終於達到了頂峰。
這一周持續不斷發酵的輿論居然還沒放過他，層出不窮的文章、話題都在嘲諷足球書記能為這個國家做什麼，一個不學無術的退役足球運動員，一個甚至連正式教練資格證書都沒拿到的萬年替補，如何當上團市高官的話題，現在都變成段子了。
可官方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這讓周圍攻擊的話題愈發肆無忌憚。
口誅筆伐的聲音已經開始擴散到喬瑩娜和於嘉理，用攻擊白浩南的私生活糜爛，來證明這個足球書記的任命是多麼滑天下之大稽。
白浩南穿着銀灰色的西裝重新站在了教練席，老仲已經索性都沒有來西京了，對外都說主教練休息。
雲集的媒體只能猜測白浩南現在已經有點撕破臉的感覺，連最後那點窗戶紙都懶得要了。
客隊的熱身運動很簡單，依舊是陳素芬帶隊做體能，外籍教練做些有球訓練，接着是所有球員走到球門背後，在規則許可的距離，遠遠對着客隊球迷看台跳戰舞。
可能真的是忌憚這支鐵軍，主隊球迷內部也相互提醒過，還是沒有人辱罵火上澆油。
這裡火熱的球市也不會出現別有用心的人買到多少票來帶節奏，偶爾可能有人喊，但都很難被擴大聲音。
一直站在看台上的客隊球迷，彷彿就是從戰舞的時候才開始打開點火開關的，之前他們全都靜靜的站在那，大旗不動，所有孩子和成年人都靜靜的看着。
可隨着球員們第一個動作出來，整個看台忽然拉長聲音哦……哈！
每個動作都跟着一起大喊，很多少年球員更是跟着一起舞動！
充滿儀式感的場面最能感染人。
這一刻居然壓過了以氣氛狂熱聞名的西京主場，所有主隊球迷都有點好奇和吃驚的看着這種場面，直到戰舞完成，他們剛剛準備吶喊奪回面子，那些大旗一面面的開始舞動起來……
安西足球培訓營……
西疆足球培訓營……
一個個培訓營的名稱在白色大旗上只有綠色字樣，接着就是在西北大鑼鼓的沉悶敲擊下高喊：“宗明！”停頓下“永遠支持你！”
好像還帶着很多稚嫩的聲音，可情真意切的整齊吶喊，絲毫不亞於全場數倍甚至十數倍於他們的對手聲音。
阿依雙手合十的站在看台最後面一排，被藏在上層看台下的昏暗地方，平心靜氣的看着眼前驚濤駭浪般的場景，口中念念有詞，劉浪都偷看了她一眼，王濛則一直看，偶爾看場上，最後也學着雙手合十，不過她始終被宏亮的吶喊聲震撼着耳朵，心慌慌。
原來世界還有這麼大。
特別是國歌奏響的時候，她從未體驗過的數萬人整齊劃一，似乎能讓她回想起一丁點小時候她也純真過的模樣。
其實不光是她有這樣恍若隔世的體驗，在場很多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