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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景風門便是永興坊和崇仁坊間的興仁大道,熱鬧的聲浪湧來,讓江安義和劉維國直冒汗,石方真卻笑簇顏開,道:“好生熱鬧,隨意逛逛去。”

鄭朝建都永昌城歷經一百六十七年,據前兩年京兆府統計的戶口數為四十四萬八千七百三十三戶,一百六十六萬餘人,這個數字相當於整個化州的人口,會野府在江安義治下變得繁盛,也不過才八萬戶,三十餘萬人,與帝都相比不值一提。再加上京中十六衛、宮中人口、寺廟僧侶以及流動人口,實際接近兩百萬人分布在近萬頃土地上,吃喝用度匯聚成天下最為繁華之所。

石方真即位後少有出皇城的機會,對周圍的一切都十分感興趣,店鋪的招牌、挑擔的商販、往來的馬車,行人的服飾,一朝天子化身為好奇寶寶,問個不停。陪天子逛街可不是件好差事,劉維國還好一些,江安義早已汗濕後襟了。

逛完東市,日頭西轉,石方真道:“管家,找個地方吃飯去。”

劉維國雖然在宮外有住處,但一年住不了幾天,所以把求助的眼光看上江安義。江安義在京城住過一段時間,比起劉維國更熟些,西側是平康坊,江安義記得餘慶樂帶他一家醇香樓,裡面菜的味道不錯。

已經接近午末,醇香樓生意依舊火爆,江安義花了百文錢,小二引着三人來到間內側靠窗的雅座,這裡應該是接待貴客的地方,布置的雅潔,窗外是酒樓的花園,吵鬧聲被擋在珠簾外。

石方真笑道:“夥計,有什麼好吃食只管送上來,我這侄兒是有錢人,不差錢。”

江安義掏出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小二,吩咐道:“脫骨雞、大蝦扒白菜、干煸鱔片、鹵鵝肝、松鼠桂魚、南肉春筍,再加上三脆羹,明月香來一壇,各色乾果送些上來。”

小二知道來了豪客,脆聲答應一聲,轉身離開。片刻功夫有侍女託了各色果脯上來,從白瓷罐中倒出新榨的蔗汁,笑着解說道:“這是從黔州苗寨送來的甘蔗,榨成汁請客官嘗個鮮。”

石方真端起碗喝了一口,贊道:“清香可口,不錯。”

等侍女退下,石方真道:“安義,志誠在黔州做的不錯,苗人臣服讓朕解開個心結,你和他都是朕的左膀右臂。等過幾年東南和西北安定下來,朝中老臣致仕,朕便把你們都調回京來,有你們這樣的能臣輔佐,朕有信心達成治世。”

說話間,菜肴流水般地端上,石方真吃得味口大開,笑罵道:“宮中御膳還不如街坊的酒樓,唐文忠這奴才怎麼當的差。”

劉維國連忙掩飾道:“鄭老爺,宮中飲食講究精細營養,與民間大火重味有別,各有千秋,無法相較。”

外面腳步起響,有來了群客人,被小二讓到了旁邊,江安義等人言語謹慎起來,默默吃菜不作聲。旁邊的客人不知隔牆有耳,大聲談笑,聲音清楚地傳過來。

“明揚兄,我敬你一杯,預祝令郎今科高中。”

“這還用說,明揚兄與原國公府上是姻親,少公子有原國公照應及第還有說嗎?”

石方真放下筷子,露出不悅之色,科舉中的弊端他多少知道些,不過隔壁這些人肆無忌憚地在酒樓之中談論,豈不是在打他的耳光。

江安義低頭吃菜,這樣的事情不好搭嘴,劉維國暗暗心急,惱怒隔壁的那些人找死,觸了萬歲的霉頭怕沒有好下場。

話音再起,那個明揚兄帶着幾分得意,道:“我那親家公出面找了何學士,何學士應該會給他幾分面子。”

“這麼說令郎要高中狀元了,恭喜恭喜。”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顯然是跟這位明揚兄唱唱反調。

“狀元小兒是不敢想的,京中水太深,我張家算不上什麼角色,倒是唐兄,我聽說你跟太子搭上了交情,你那二小子今科前三甲是跑不掉了。”明揚兄冷冷地回應道。

劉維國心中一動,他想起這位明揚兄是誰了,是京中有名的綢緞商張明揚,他家擁有江南三成的桑田,所出產的絲綢佔了大鄭絲綢的五分之一還多,他的兒子張可傑與原國公的孫女成親,連擺七天流水席,只要說起恭喜就能去喝酒,聽說送給原國公府的嫁妝用牛車整整拉了一百零八車,光金銀就上百萬兩,還有數不清的珍寶珠玉等貴重物品。

石方真怒哼一聲,顯然也想起這位張明揚是誰,張家每年納稅近百萬,因為一個進士,石方真也懶得發作他,不過從他剛才說的話聽到那個姓唐的跟偉兒有關連,倒是讓石方真神情一動。江安義和劉維國對視一眼,都放下筷子,屏住呼吸靜聽隔壁的言語。

“我哪有本事與太子搭上交情,只不過跟東宮洗馬周大人有幾分交情,周大人此次被選為同考官,小兒如不出意外,二甲還是有望的。”唐姓人洋洋得意地道。

說到太子,隔壁的話題轉到了太子選妃上,言語間透露出太子喜好遊冶,在雁山莊園內蓄養歌妓的事來。石方真氣得臉色發青,輕聲問劉維國道:“太子遊冶之事你可知曉?”

劉維國嚇得臉色蒼白,竭力想站起身,兩腿發軟跪在地上,江安義在一旁也坐不住,挨着劉維國跪下。劉維國深吸了幾口氣,知道自己的回話極為重要,稍不留意便要起滔天大禍。

“萬歲,太子出宮遊玩是偶有的,但多為打獵練習騎射,太子多次說過他要學萬歲雄武狩獵北漠,遊冶的謠言怕是有人在暗中詆毀,老奴不敢有絲毫欺瞞萬歲。”劉維國顫聲道。

江安義也勸道:“萬歲讓余師變賣雁山莊園不過數月,太子命周處存寫信給臣替萬歲分憂更是年後之事,算算時日不過兩個來月,何來太子遊冶無度之說,再說萬歲對太子的學業時常過問,太子哪有時間到雁山莊園玩樂,依臣看來,必是流言。”

石方真想了想,點頭道:“不錯,朕要命龍衛查探謠言出處,看看什麼人在中傷太子。”

江安義心中一動,此時正是除去周處存的良機,雖然行事手段有些欠光明,但自問立心為正。於是江安義輕聲道:“空穴來風並非無因,臣冒死進諫要留意太子身邊的人是不是在敗壞太子的名聲。”

石方真盯着江安義看了一會,江安義神色不變。石方真道:“都起來吧,這裡不是宮中,讓人看到多有不便。”

雖然沒有回應江安義,但石方真顯然被江安義說動了心,方才就聽到周處存的名字,看來是要查一查太子身邊的人了,親賢臣遠小人,如果太子被一群小人簇擁着,豈不糟糕,有空要把韋成召來,他是偉兒的姐夫,又是崇文館直學士,應該知道點什麼。

隔壁依舊在歡聲笑語,絲毫不知大禍臨頭。石方真推開碗筷,好好的一頓飯被這群人攪得興緻全無。來到酒樓外,石方真動了心思去太子的雁山莊園查看一番,劉維國差點沒嚇死,還不想勸,他知道天子疑心重,如果他勸的話止不定天子認為他知道些什麼瞞着他,那他這個秉禮太監也就做到頭了。

退後半步,輕扯了一下江安義的衣袖,目光相求。江安義也怕出事,一旦太子出事,他也要受牽累,何況今日之事只有他和劉維國在天子身邊。

江安義笑道:“雁山莊園離京城有二十餘里,騎馬來回要一個多時辰,如果雇馬車的話恐怕趕不及在城門關閉之前入城。萬歲出宮私游已不合體,如果晚膳之時萬歲不回宮,怕宮中生出亂來,萬歲切不可因小失大。天子無家事,萬歲要查探太子在雁山莊園的住處,可派人正大光明去驗看,要是覺得不便,派遣暗衛前去便是。”

“江大人說的極是,萬歲以江山為重,切不可輕易冒險。”劉維國也低聲相勸。

陽光將醇香樓的暗影投出老長,太陽已經西下。石方真站在暗影中猶豫了片刻,最後悶聲道:“回宮。”

悄然從景風門返回御書房,石方真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生了會悶氣,劉維國和江安義侍立在一側,心中忐忑,不知天子想些什麼,今日聽到的事情足以引發一場驚天大案,說不定無數人頭因此落地。

“今日之事,你們倆人誰也不要說出去,連太子也不要告訴。”石方真冷然道。江安義和劉維國趕緊跪倒,發誓絕不外傳。江安義心中暗凜,說一千道一萬,天子對太子還是起了疑心,但願太子能順利過關。

“江卿,你且先回去,這些時日在家中候旨,不要外出。”石方真吩咐道。

江安義應是,從御書房出來,穿上官服,走在迴廊之上,一陣風吹來,遍體生寒,才發現全身都被汗透了。

“來人,讓馮忠見駕。”

一刻鐘後,馮忠帶着數十名暗衛,出芳林門直奔雁山太子的莊園處。同時,一道旨意傳到韋府,着安壽公主宮中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