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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祥亮暗自嘆息,忠兒志大才疏,以這樣的才智還想謀奪太尉,恐怕被人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苗鐵山、齊新文等人,哪一個是善類。看這樣的情形,忠兒難以承襲家業,自己要多花些心思栽培武兒了。

楊懷忠巴巴地望着父親,見他半晌沒有做聲,不明所以,笑問道:“父帥,難道天子想讓賈清遠當太尉,這不可能啊,賈將軍就算武功再高,資質擺在那裡,難以服眾。”

“賈清遠當然不可能當太尉,天子是在借賈家敲打那些有意爭奪太尉的人安分些,當年的賈大帥都沒能做成太尉,爾等何德何能,敢窺太尉之位。”楊祥亮嘴角露出一絲嘲意,對天子的心意猜出八分。

楊懷忠驚覺道:“依父帥之見,天子並無將朱家換下之意。”

“當然”,楊祥亮斷然道:“朱家用十幾代人、近百條性命向天子保證了忠誠,這樣的將門才是天子信任的將門,就算朱質樸不合天子的意,但天子對朱家的恩寵不可能輕易改變。我聽說朱易鋒甚得天子喜歡,並且在東宮教太子騎射,朱家有他在,你說我們爭得過嗎?”

楊懷忠被父親說的泄了氣,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喃喃地道:“朱家真是好命,與國同戚,難道這太尉的位置就註定是朱家人的嗎?”

楊祥亮見兒子歇了爭奪太尉的心思,心情變得輕鬆起來,悠然道:“事無常態,一切皆在變化,朱家人要想坐穩太尉之位關鍵在天子,爭是不爭,苗鐵山、齊新文在北漠立功,不就是求一線變化之機嘛。等老太尉過世,這太尉之位還是有可能會動一動。”

“將來還是還不是要歸還給朱家。”楊懷忠垂頭喪氣地道。

“嘿嘿嘿,如果真要換了別姓坐上太尉之職,到時還能不能歸於朱家,恐怕就說不定了。”楊祥亮不想繼續說下去,拍了拍桌上的書信,接回剛才的話茬,道:“江安義如今在化州的聲譽極高,加上有管平仲和江安勇為羽翼,為父也輕易不敢動他。為父已經是知天命之年,二十年後,江安義卻正值壯年,此人文武全才,又與太子有師徒名份,以他的能力做到六部九卿是肯定的,就算位極人臣做到丞相也不是難事。到時候,你們兄弟該如何自處?因此為父覺得,為將來計,以和為貴。”

楊懷忠默然,他雖然討厭江安義,但捫心自問與他相鬥不是對手,既難以為敵便與之為友,好在兩人之間怨隙並不大,將來見面說上幾句好話,將曾經的誤會揭過去,說起來自己還吃了虧,江安義總不能得理不饒人吧。

戎彌國,新月城,國主虎敢卧病在床,朝政暫由大王子虎銳代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老王支撐不了幾天,二王子虎利已死,這王位鐵定傳給大王子了,以大相為首的文武官員均表示對虎銳的效忠,虎銳沒想到父王堅持的東征帶來這等效果,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過,虎銳並沒有被歡喜沖昏了頭腦,散了朝第一件事便是來到內宮謁見父王,把朝堂上的大小事情向虎敢彙報一番,虎銳想得明白,王位鐵定落在自己手中,就越要謹慎,對父王越要尊崇,以免出現萬一。

虎敢明顯地衰老了,鬚髮雪白,面色淡青,說話喘息,靜靜地聽完兒子講述朝會的經過,虎敢微閉着眼睛道:“以後朝會之事你不用再告訴為父了,等到明年父王便退位於你。”

虎銳心中狂喜,臉上卻帶出幾分驚惶的神色道:“父王何出此言,您身體向來強健,此許小傷歇息幾日便能康復,舉國臣民都在期盼父王重振雄威,早日臨朝。”

虎敢閉上眼,懶得分辨兒子是真心還是假意,問道:“你可打聽清楚了,虎利死在何人手中?”

東侵失敗,虎敢命人打探究竟敗在誰的手中,戎彌細作化妝成客商,終於將真實情況打聽了出來。虎銳道:“二弟被化州刺史江安義之弟江安勇所殺,伊采多也死在江安勇手中,至於鞬樂將軍則是中了鄭人之計,被燒死在合城縣衙之中。”

虎銳沉吟片刻,道:“江安義將我死難的將士合埋在合城縣西,築了個萬人冢,還勒石記功供鄭國百姓遊覽。”

虎敢緊閉着雙眼,胸膛卻如風箱般喘息起來,劇烈的咳嗽爆出,嚇得旁邊的侍女趕緊扶起他,替他拍打撫摸。好半晌,虎敢吐出口帶血的濃痰,感覺舒暢了些。推開侍女的手,虎敢緊盯着虎銳道:“王位傳給你,虎利的仇你這個做大哥的替他報。還有,將來你帶兵踏入鄭國,記住用十萬鄭人的人頭去祭奠那萬人冢。”

從寢宮出來,虎銳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來到議政廳,大相丘林打等人趕緊起身見禮。虎銳笑道:“已經說過不用多禮,丘相再這樣就是不把小王的話當真了。”

丘林打連稱不敢,心道我如果不恭敬些,恐怕等你登上王位便是我致仕之時,再說自己平時處理朝政不偏不倚,數次曾得罪過大王子,這位的心眼不大,指不定還記在心裡,還是禮數恭敬些好。

等虎銳在王位上坐好,丘林打小心地稟報了幾件朝政,對於虎銳提出的不同看法駁也不駁地同意了。虎銳心中得意,大相平日連父王的話都要抗爭幾句,在自己面前卻乖得像只波斯貓,這老東西肯定是查覺到自己準備換掉他,現在想討好自己,晚了。

臉上露出和煦的笑意,虎銳道:“諸位,剛才小王去晉見父王,父王交待小王替王弟和兩位將軍報仇,不知諸位有什麼好的見解?”

希帕率先建言道:“此次東征,二王子和伊科多過於冒進,致使整場戰役失敗,我國實力猶存,待到明年重整旗鼓,再伐鄭國,步步為營自然能獲勝。”希帕向來與大王子虎銳交好,隨着虎銳執掌大權,他急着將自己的排位往前移,十大金護中死去的鞬樂達排在第三,伊科多在第五位,而希帕則在第八位。

虎銳顯然對出征鄭國沒有興趣,剛剛東征失敗,軍隊士氣低落,特別是此次損失的一萬多人是軍中精銳,戎彌國傷了元氣,四境不安因素增多。虎銳即將繼位,要壓服反對勢力,主要精力要放在國內,哪裡會想再次東征。

“丘大相,你老成持重,不知有何意見?”虎銳笑問道。

聽話聽音,“老成持重”四個字讓丘林打明白大王子無意出征,這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不過,丘林打同樣從話中聽出暗藏的殺機。老王交待要替虎利報仇,自己如果說不能出征,恐怕大王子順水推舟把責任推給自己,老王要是責怪便讓自己去位。想到這裡,丘林打不覺有些心灰意冷,為國操勞一生,終究敵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

虎銳見丘林打發愣,逼問道:“大相,你是老臣,小王見識淺薄,想聽聽你的看法再做決定。”

丘林打怒火中燒,大王子看來是不想留自己了,他脾氣原本剛直,這段時日為了保全相位卑恭屈膝,頗感意氣不暢,虎銳依然得寸進尺步步緊逼,既然如此索性便豁出去了。丘林打冷笑一聲道:“大王以四萬精銳入侵鄭國,被鄭人三千輕騎所敗,除了輕敵外,恐怕有一點大家都不想甚至不敢承認,那就是鄭軍已不同於往日的鄭軍,我軍正面相抗,不一定能勝之。”

“荒謬”、“胡說八道”,斥責聲四起,議事廳中嘈雜一片。丘林打冷森森地掃視着那些吵嚷的文武,喝道:“大王從井門關運來的絞車弩和連弩大家都看到了,以此等精巧器械守城,爾等以為用多少人可以打開關卡。不要跟我說裡應外合之事,可一不可再,只要鄭人不是傻瓜,下次想要輕易奪城怕是難比登天。我聽回歸的將士說鄭人敢以千人衝殺我萬騎,不論勝負勇氣可見一斑,諸公以後不要再說什麼鄭人柔弱,可以以一敵十的的話了,以一敵十是鄭人以一敵我十倍。”

連同虎銳在內被丘林打說得張口結舌,議事廳尷尬地冷清了下來。丘林打不緊不慢地道:“攘外先安內,如今戎彌元氣大傷,休梨和勒離虎視在外,莎宿和羌蘭已叛,尉車等國怕是也暗懷心思,國內各族意在觀望,危機四伏,爾等如若還妄自尊大意圖東進,一旦失利則亡國在即,別忘了,當年樓慶古國是怎樣灰飛煙滅的。”

死一般的寂靜,樓慶國是二百年稱雄西域的唯一強國,東侵當時的大魏,反被魏軍殺入境內滅其國,西域才從以前的八國分裂成如今的二十八國。虎銳醒悟過來,不能再任由丘林打說下去,再說幾句怕是眾臣心生恐懼,再不敢生出東進之心。

輕咳一聲,虎銳語帶不滿地道:“依大相之意,我戎彌國是要趕緊向鄭國俯首稱臣了?我戎彌並非樓慶,鄭人還不敢正視我戎彌。丘相,你不要危言聳聽,我且問你,虎利之仇該如何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