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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有鼠路,蛇有蛇道,不同類型的人生活的圈子是不一樣的,身份決定了交往的人群。讀書人聚在一起談詩說文,農夫則談談田中收成,婦人們說說家長里短,很難看到衙門裡的官人與農夫在一起喝酒聊天,即使有也是應酬所需。身份變了,隨之而來的交往圈也會發生變化,所以自古有“富易友,貴易妻”的說法。

江安義在余駝子府門前站了一會,看到進出的都是身着勁裝、昂首闊步的漢子,佩刀懸劍,敞着衣襟,隔出老遠便能聽到罵罵冽冽的說話聲,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的粗豪。

余駝子是興凌縣黑道的大哥,南邊的鐵頭陀之所以能存在,一是官府需要制衡余駝子的存在,二是余駝子顯示他的大度,南邊菜場那些雞皮蒜毛的小錢懶得相爭,用他的話說“賞光頭出一口飯吃”。

對余駝子來說,光靠收保護費養活不了手下百來號兄弟,所以要自家做生意。興凌縣多山少田,山中出產茶葉、皮貨和山珍等物,余駝子與官府衙役暗中勾結,做起強買強賣的生意,除去分潤外一年的收入也不下於五萬兩。

兩年前余駝子的手下與一夥靈州的商人杠上了,過江龍壓倒地頭蛇,余駝子的手下讓人放倒二十多人,連官府也驚動了。偏偏那伙靈州商人有林家的管事,那些衙役不敢動粗。

余駝子顧及顏面,呼朋喚友將這伙靈州客堵在小鐘山腳下,驚動了正在別業中的葉彥光,葉彥光帶了十餘名好手前來助陣,壓服靈州客,逼着靈州客出了六百兩醫藥銀,了結此事。余駝子得了面子,對葉彥光十分感激,擺酒相謝。兩人同道出身,氣味相投,你來我往很快兩人成為好友,結拜成兄弟。結為兄弟後兩人合作了幾次,發了幾筆意外財,感情越發地深了,你來我往每年都要走動幾次,喝喝酒順道談點生意。

葉彥光帶着六輛馬車、二十多名親信在申時來到自家別院,安排一番後帶着鐘山寨的常清,自己的親信高水田等一行五人來拜訪余駝子。余駝子見到葉彥光大喜,擺下酒席為兄弟接風。葉彥光來此是想通過余駝子探明林華縣的情形,不想張揚,可是沒等他開口,余駝子已經吩咐手下殺豬宰羊買酒好一通忙活,又召來府上的江湖人物陪着說話,葉彥光見人雜,不方便開口,索性等吃過酒後再跟余大哥細說。

席面設在余府的正廳,大圓桌圍坐十六人還顯寬鬆,余駝子坐了正中,葉彥光坐在左側,桌上除了葉彥光帶來的四人外,還有餘駝子的幾名心腹,其他六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院子里還擺下十桌,招待普通的弟兄和江湖上的朋友,敞開門來迎客,只要是江湖上的朋友叫聲“余當家好”便可入席。

消息傳出,不少鐵頭陀的手下偷偷摸摸地前來蹭食,守門的人與這些人在一個縣城混生活,抬頭不見低頭見,打聲招呼也就放進去了。余駝子得了消息,下令多開幾桌,鐵頭陀的手下儘管來,一頓酒席或許收買不了人心,但余大爺豪氣的名聲卻落下了。

江安義在余府對面站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猜測余駝子宴客可能就是招待葉彥光,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多,最好能趕在欽差來之間拿下葉彥光問明河工料物的事,自己便能輕鬆脫身去看老娘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江安義下定決心進去瞧瞧,便學着江湖人的樣晃着膀子往余府走。守門人伸手攔住他,抱拳問道:“這位朋友,請問尊姓大名,在哪裡發財?”

“在下馮國安,前來拜會余爺。”江安義回禮道。

馮國安是活躍在仁州、方州、姜州一帶的獨行盜,有個匪號叫“無影手”,出道十年做下數十起大案,沒人能抓住他,甚至連他的真實面目都不知。振威鏢局在建武二年就曾被他盜去一次紅鏢,失鏢加賠銀損了近萬兩銀子。振威鏢局的總鏢頭吳英傑以二千兩銀的代價請了王飛玄的二弟子出手,歷時半年時間將馮國安擊斃,馮國安臨死前說出他天行宗的弟子,為免天行宗報復,吳英傑下令不準聲張。

江安義是在化州聽徐安虎提到此事,徐安虎當時感嘆這個馮國安不過三十歲的年紀,名氣大但江湖上真正認識他的人很少,搜檢屍體時發現他身上帶着不少易容之物,想來平時作案都是喬裝改扮。江安義當時嘆惜馮國安年紀青青不學好,枉送了性命,沒想到今日可以借他的身份出場。

守門漢子顯然聽過馮國安的名聲,拳頭高舉過頂道:“原來是馮爺大駕光臨,余爺一定歡喜,裡面請。”

有人撒腿往裡面送信,江安義跟着守門來到二門時,見一伙人迎了出來,正中的漢子比旁人高出一頭,可惜背有些拱起,應該就是余駝子了。

余駝子大笑向前幾步,一臉欣然地拱手道:“馮老弟,聞名久矣,哪陣香風把你吹來,今日真是雙喜臨門,裡面請。”

不等江安義施禮,余駝子挽着江安義的胳膊往裡走,一路上有人過來見禮,江安義頷首回應。來到屋中,余駝子拉着江安義在他的右側坐下,開始介紹眾人,首先便是葉彥光。

江安義聽到葉彥光三個字,眼露喜色,余駝子有些詫異地問道:“馮老弟認識我葉賢弟?”

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江安義道:“馮某曾經路過林華縣,聽過葉大哥的聲威,不想在這遇上。有幸有幸。”葉彥光有幾分得意,看來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個人物,連“無影手”都聽說過自己的聲名。

接下來介紹的是興凌縣順和鏢局的總鏢頭鄧祖德,這位鄧鏢頭曾經在馮國安手下失過鏢,見到他當然沒有好臉色,何況余駝子拉江安義坐的位置原本是他的,這擺明是覺得馮國安強過自己。

“馮少俠,早聽聞過你的大名,可惜無緣見面,以後我順和鏢局行走江湖還望老弟多多照應。”鄧祖德說著伸出大手,向江安義的手握來。

江安義心中暗笑,自己這是無妄之災。鄧祖德的手仿如蒲扇,膚色黝黑,江安義猜測這隻手極可能練過鐵砂掌之類的外家功夫。

不敢大意,江安義將真氣護住手掌,朝鄧祖德的大手握去。江安義猜的不錯,鄧祖德的雙掌修練黑砂手近三十年,不僅堅如鋼鐵,而且運氣其上掌上帶毒,不小心被毒氣侵入沒有他的獨門解藥很難化解。

修練黑砂手需取秘製藥方和酒、醋十斤,煎湯至濃倒入鐵盆,用鐵杵將葯搗爛成泥,再取鐵砂混和,每日晨昏拍打,由輕及重,及徐至急。

鄧祖德從八歲開始習練家傳的黑砂手,可謂吃盡苦頭,雙手不知脫皮落肉多少次,十五年方才小成,雙手運力打人身上,輕則骨斷筋折,重則吐血身亡,即使功力相當之人一不小心也會被他掌心的毒氣所染,救治不得法的話三天必亡。

二十四歲時鄧祖德加入端州的彪風鏢局做鏢師,憑藉這雙黑砂手創下“黑風煞手”名號,不到三十歲便成為鏢局的副總鏢頭。正當他春風得意時卻接連失了兩次鏢,不僅沒找回來反倒被劫鏢人一掌震傷了心脈,雖然總鏢頭極力挽留,鄧祖德自覺無顏再呆在鏢局,帶了四名徒弟回鄉養傷。

等傷養好後,鄧祖德索性在家鄉興凌縣開了家順和鏢局,自己當家做主,德州振威鏢局的先例在,鄧祖德想雄心勃勃成為另一家振威鏢局。鏢局起初開得還算順暢,三年時間在端州打響名頭,原東家彪風鏢局對他還算照應,有財一起發。

不料豐樂十七年被馮國安劫去一鏢,賠了錢事小關鍵是名聲一落千丈,順和鏢局的生意冷清了許多,怎不讓鄧祖德對馮國全心生怨恨,今日見面,鄧祖德成心想廢了馮國全。

在鄧祖德眼中江安義的那隻手白嫩得像娘們,稍一使勁便能將其掌骨捏碎,從此“無影手”變成“殘廢手”。大手握小手,江安義的手被包裹在其中,鄧祖德感覺那隻小手像塊火炭,炙得掌心都要冒出煙來,運氣逼出的毒氣反竄,鄧祖德慌忙鬆開手,強笑道:“馮少俠好功夫。”

也不怕人笑話,從腰間的葫蘆中倒出兩顆藥丸,用酒吞服下去,這才覺得噁心感減輕了些。旁邊的人看得清楚,知道鄧祖德吃了暗虧,余駝子的笑意更盛,聲音越發熱情,親手替江安義斟酒,舉杯道:“今日喜鵲成雙,剛剛迎來葉賢弟,又送來馮兄弟,大夥舉杯,敬兩位一杯。”

歡叫聲從屋中傳到院中,百餘名漢子齊齊起身,對着屋中高聲喊道:“請。”

葉彥光知道鄧祖德在江湖上稱得上高手,這樣的高手居然還不是馮國安的對手,看來“無影手”名不虛傳,甚至還要比傳言高上幾分。無事不登三寶殿,以馮國安的身手名望應該不會輕易到余府來,不知這位“無影手”有何事求助於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