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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江安義跟着李玉波回到大堤時,發覺大堤上出了狀況,吵鬧聲沸反盈天,人群分成兩隊相互怒罵,幾名胥吏裝扮的人正在中間勸阻。

“李大人來了。”聽到馬蹄聲,人少的一方露出喜色,有人迎來。江安義心想,莫非是新招募的民伕和以前的民伕發生了衝突。

李玉波跳下馬,把韁繩交給身後的江安義,衝著迎來的一名隨從問道:“怎麼回事?”

那名隨從苦着臉道:“大人你去了衙門,卑職去安置新來的民伕。魏主簿帶來了二百頂帳篷,哪裡夠用。而且這些帳篷朽爛不堪,稍用大點地便撕開口子,只有半數能勉強使用。”

李玉波清楚,不用問這批帳篷肯定是拿了好處,花兩到三倍的價錢買一批不能使用的次貨,這是轉運使衙門慣用的手法。江安義默默在心中記上一筆,到時候順藤摸瓜查問是誰在徇私。

“庫房中剩下五十頂帳篷,卑職又讓老人手擠擠,再騰出八十頂來,加上那二百頂,每頂帳內安置二十來人,好在天氣不冷,實在擠不下就讓他們住在外面背風處。”

李玉波點點頭,對手下的處置表示滿意,道:“堅持三四天,把所有豁口堵上就好了。”

“魏主簿要大夥上工,那些新到的民伕紛紛叫嚷沒有吃飯沒有力氣,魏主簿便吩咐我們給他們做飯。可是這些人一天只有八兩糧,不可能按老人手那樣安排。結果新人手覺得不公,吵鬧起來,要求一樣要有饅頭。衙門給的糧食是有數的,如果照老人手的標準配備,那這些存糧明天就要吃光。”

李玉波眉頭緊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手中無糧他也沒辦法,要依他根本用不着這些新手,新來的八千人分明是來添亂的,可是上命所派,袁縣令也有他的考慮,只能暫時安頓下來。

江安義跟着李玉波在轉運使衙門吃的午飯,即使李玉波不受待見,可公廚端上來的菜有魚有肉,四菜一湯,白面饅頭堆得高高的,對比一下真是朱門酒肉臭,肉有凍死骨。

“卑職與魏主簿解釋,哪知魏主簿說儘管按老人手的標準做飯,糧食不夠讓大人您到轉運使衙門要去。那些新人聽了吵嚷得越發厲害,老人聽說新人要吃他們的糧,自然不讓,雙方互不相讓,卑職等人正儘力勸說,大人總算趕到了。”

李玉波大踏步走到高處,掃了一眼人群,道:“李某剛從縣裡回來,從艾刺史那裡得到消息,再有三四天朝庭的賑災糧就會到來,大夥不用擔心。”

看到底下的人群露出輕鬆之色,李玉波繼續道:“大堤豁口剩下不多,頂多兩天就堵上,我算了一下還有存糧三百石,加上新運來的二百石,足夠大夥三天的食量了,讓廚房辛苦些,再招二十個伙夫,就按每人二斤的量供應。”

此話一落,歡聲雷動,壓過了滔滔的江流聲。李玉波心想,要是過了三天賑災糧不到,索性帶了這些民伕到轉運使衙門討糧食去。等圍攏的民伕散去,李玉波怒容滿面地道:“魏守泉死到哪裡去了?”

那名隨從苦

笑着伸手朝西一指,道:“魏主簿說江水滔滔正宜垂綸,帶着幾名隨從在前面彎處釣魚去了,還說釣到魚晚上加菜,也算他為抗洪盡把力。”

李玉波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江安義鬱悶,朝庭的欽差眼看就要到來,為什麼轉運使衙門的官員敢如此肆無忌憚,莫非真以為上下勾結便可對抗天子的旨意。江安義不知道,河工弊政由來已久,罰不勝罰,而且多是集體貪腐,懲罰前任後任依舊,朝庭總不能一股腦將所以河工官吏都懲治,那樣靠誰來治河。

隨着府兵出現在林華縣四門,而粥鍋比往日更濃稠了幾分,災民們的心安定了不少,加上河堤上招募走了八千人,領粥的災民人人有份,總算都混上了一碗。那些欲圖挑動的人見機不妙,一個個尋機離開,傍晚時分,陸續出現在林華縣東北角的豐田村。

豐田村離縣城有十八里,地勢較高,沒有遭受洪水,村裡有百餘戶人家,通往村子的小道難行,所以沒有災民來這裡乞討。村西槐樹下有間土地廟,楊思齊就臨時落腳在這裡。

土地廟沒有廟祝,連日的大雨讓屋頂漏了一塊,雨水正好滴落在土地神的身上,讓泥神被侵蝕地癱成一團,村民一時顧不上這裡。廟側的干處升着火,煙氣從正中的窟窿冒出,像是招搖的旗幟,走近廟門,一股濃郁的香味冒出來。

糧食緊俏難不住楊思齊,刺殺袁德成失手後,他隨即出了城,在山中轉了一圈,查明身後並無跟蹤,順手在山間獵了一隻野豬,兩隻野兔還有兩隻野雞,提着滿滿的收穫回了事先約定見面的地點。

時間還早,手下應該還在林華縣見機行事,楊思齊親自動手處理起獵物,準備犒勞一下手下。雞拔毛下鍋,野豬剝皮切塊也丟進去亂炖,兩隻野兔串起來在火上烤,正烤到色澤金黃滋滋冒油時,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兔崽子們來的可真是時候”,楊思齊笑罵道:“誰帶了酒來,咱們今天吃個痛快。”

“楊爺,朱大哥受傷了,您快來看看。”一個聲音急急地道。

朱雷受傷了,楊思齊一驚,朱雷是他此次帶來的人手中最得力的,挑動災民暴亂就是他一手策劃的。楊思齊站起身,從門外湧進七八條漢子,朱雷被兩人架着進來。兩人小心地將朱雷放在地上,朱雷右手撐地,抬起頭望向楊思齊,慚愧地道:“楊爺,我被龍衛的高手暗算了,要不是兄弟們舍死相救,恐怕就不能回來再見楊爺了。”

楊思齊沉着臉,伸手一撕朱雷的左肩,衣服被扯開個大口子,露出裡面紫紅的傷口,鼓得像個饅頭。

“被什麼東西傷到?”

朱雷搖搖頭道:“不知道,憑感覺像是塊不大的石頭。”

不大的石頭傷成這個樣子,楊思齊蹲下身子細看傷口。行家看門道,楊思齊發現傷處不大,正如朱雷所說是個不大的物件所傷,一個小物件能造成這樣重的傷口,動手的人是高手,功力與自己相仿。如此高手怎麼會輕易放過朱雷,莫不是想順藤摸瓜。

楊思齊臉色

一變,問道:“一路上可有人追蹤?”

那個最初開聲的漢子道:“楊爺放心,我們並沒有直接過來,一路上折過數次,沒有發現人跟在後面。而且我讓小羅、小俞守在路口,有人跟蹤應該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楊思齊點點頭,說話的漢子叫任強,心思縝密,他的話可信。伸手從懷中取出匕首,對朱雷道:“忍着點,我要替你放出傷處的淤血,要不然你這條胳膊就廢了。”

說話時,匕首毫不遲疑地割落,紫紅色淤血順刀流出,朱雷悶哼一聲,緊咬牙關不再出聲,頭上卻見了汗。楊思齊手腳麻利,片刻間就擠出淤血,替他敷上金創葯,包紮好。讓朱雷盤腳坐好,楊思齊雙手抵住朱雷的後心,運氣替他疏通肩頭的經絡,足足忙了兩刻鐘方才收功。

守在外面的小羅和小俞都已經回來,楊思齊招呼大家吃東西,有人替他撈了塊豬肉,楊思齊拿在手中汁水淋漓地咬着。其他人邊吃東西邊彙報情況,當楊思齊聽到刺史艾偉帶着府兵和糧食進城,神情越發冷峻,情勢對他們越發不利了,有些事要提前了,今夜自己便去找找轉運使衙門那群狗官嘴裡所說的李典作李玉波。

江安義被李玉波安排在他的帳篷內,幾塊石頭上面搭塊木板,放了一床棕氈便是住處。江安義自然不會挑剔,何況那些民伕二十個人擠一個帳篷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有這樣的條件就算不錯了。

天慢慢暗下來,大地被黑暗籠罩,停歇了一天的雨又悄無聲息地下起來。釣魚的魏主簿趕在關城門之前回去了,他當然不會住在臭哄哄的帳篷中,大堤上的稀粥民伕們吃得噴香,在魏大人的眼中是豬食不如。

勞累了一天的李玉波回到住處,剛端起碗喝了兩口稀粥,巡夜的民伕闖了進來,稟道:“大人,江水在上漲。”

李玉波丟下碗便出帳篷,江安義和兩名隨從急急跟在他身後來到堤岸旁,藉著燈籠的光亮,江安義注意到白天江水離頂部約有八尺,現在漲了近尺,看來上游又一了場大雨。

“今晚大夥辛苦點,河堤上不能離開人巡守,有險情立即鳴鑼。”李玉波又吩咐道:“讓人去通知附近返回的村民連夜搬走,就說河堤可能會重新決口。”

江安義有些不解地問道:“河水不過上漲不足一尺,應該問題不大吧。”

李玉波憂心忡忡地解釋道:“河堤原本就質量不行,數處決口後壓力減輕,現在決口多被堵上,河堤壓力大增。再加上河堤被洪水侵蝕了近月,已經處處是險堤,我原以為洪水下降,等平安度過此次險情後再重新加固,看來天公不作美啊。”

林華縣,城門外喝了碗稀粥後的災民多數已經在棚屋中蜷縮着睡去,城內大街上靜悄悄沒有人聲,偶爾有一兩聲嬰兒的哭啼傳出,悲泣這人世間的慘景。

轉運使衙門的後門悄然打開,一線燈光從門隙中透出,黑影一閃,三個人影出現在街上。燈光昏暗,凹凸不平的地面如同張着巨口,隨時可能跳將起來將地面上行走的黑影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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