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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以武勇示人的鞬樂達其實很謹慎,他知道對面鄭將的箭法了得,所以讓親衛在前面掩護,十幾丈的距離,以戰馬的速度只要兩三個呼吸就能接近,只需纏住對手片刻,等四周的輕騎趕到便是鄭軍的死期。

鞬樂達的打算沒有錯,但他錯估了江安義的箭術。年初在莎宿國江安義屢次以箭術建功,讓他深感兩軍陣前取上將人頭最捷徑的方法就是弓箭。回歸化州後,他花了不少功夫鑽研箭術,在精、准、快的基礎上生出花樣來,一手多箭、追星箭、連珠箭、子母箭等配合特製的箭只出人意料地擊中目標。

江安義知道他頂多只有拉兩弓的機會,如果在兩弓之間不能解決掉戎彌大將,接下來的情形恐怕大大不妙,四周有追兵,前面有阻敵,江安義也不知道能帶多少人回歸城內。

對面的戎彌大將隱在人牆之後,顯然是想讓身前的人替他擋箭,江安義心中暗喜,機會因對方的謹慎到來。鞬樂達不知江安義已經踏入煉神還虛之境,元神能透體而出,他隱在人牆後的舉動江安義“看”得一清二楚,反倒他被人牆擋住了視線,少了應對的時間,而這正是江安義所要的機會。

箭去如虹,迎面奔來的戎彌護衛來不及躲閃應弦倒地。江安義迅速地從箭囊中抽出兩隻箭,朝着鞬樂達身前的護衛射去。那名護衛有前車之鑒,身子下意識地向旁邊一閃,避開飛箭,但他閃身卻把身後的鞬樂達露了出來。

要說以鞬樂達的身手劈落或者閃開來箭不難,可是鞬樂達躲在護衛之後,等發現箭射來離他不過七尺遠的距離,再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了。兩隻箭,皆奔前胸,利風刀竭力往外封擋,“叮”的一聲輕響,手中彎刀一震,一隻箭射在刀面上。另一隻箭卻擦過刀背,斜斜地上挑,“噗”一聲透過肩甲鑽入右肩之中。

鞬樂達感覺肩膀像被燒紅的鐵條穿過,身形被利箭帶得往後一晃,巨痛傳來,焦臭味盈鼻。“哎呀”,鞬樂達痛呼出聲,看鄭將掛弓揮刀而來,哪敢應戰,左腿一磕馬肚,座騎斜着向右旁避去。身旁的親衛見將軍受傷,拚死上前保護,等江安義斬殺數人,鞬樂達已在親衛的護佑下跑出十餘丈遠。

戎彌軍的數量太多了,江安義理智地沒有追趕,帶着身後的輕騎回了合城縣,千名輕騎出城,已經有二百多人再也沒有回來。城外,鞬樂達退兵十里,軍醫替他取下肩頭的箭只,肩膀血肉模糊,疼痛難忍,無法再戰。

清點人數,損失人馬一千三百多,近半傷亡是落在陷馬坑和壕溝造成的。鞬樂達臉色鐵青,沒想到合城縣如此難取,二王子和伊采多喪身於城內,自己也受了傷,關鍵是在合城縣耽誤的時間久了,鄭國的援軍陸續到來,這場東侵便只能失敗告終。

無論如何今日之內都要拿下合城縣,不然自己無臉前去見大王。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個多時辰,鞬樂達想了想道:“將鄭人的屍體和死馬都推進坑中,下山前把壕溝和陷馬坑填平,打造攻城器械,我要連夜攻城。”

鞬樂達看得明白,合城縣出戰的僅有千名輕騎,相比自己所率的一萬多名輕騎可以忽略不計,據逃回井門關的騰益格稟報,城中並沒有什麼防禦器械,連盾牌都不足。這樣力量相差懸殊的對比,只需堂堂正正地輾壓過去就能取勝,自己求功心切,不等壕溝填平,僅開出七丈寬的道路,給了鄭人可乘之機,等壕溝全部填平,馬匹可以縱橫自如,看鄭人還有什麼辦法對付自己。

合城縣縣衙大堂,眾人神情凝重,火牛陣出敵不易勝了一場,但對戎彌人來說根本沒有傷及筋骨,正如鞬樂達所料,等戎彌人填平外面的壕溝和陷馬坑便是合城縣陷落之時,城內巷戰,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馮定忠打破沉寞道:“眼下戎彌人在西城外填坑,不如趁此機會撤走,留下空城給他們。”

“城中還有六千石糧食,銀庫中有錢五千四百多兩,還有這許多的商鋪、物資,都是百姓的血汗,就這樣白白送給戎彌人了,實在讓人痛心。”范師本嘆道。刺史親臨合城縣,或戰或退自有江安義作主,范師本便不再提與城俱亡了,螻蟻尚且貪生,有活下去的機會范師本當然不會迂腐到一心求死。

江安勇憤憤不平地道:“燒了也不給戎彌人。”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江安義眼中一閃,似要捕捉到什麼靈機。身後的朴天豪笑道:“二將軍說的好,索性一把火燒火,只是這把火燒到好處,總要讓戎彌人付出點代價。”

“你是說在城中布置引火之物,等戎彌人進城後點燃大火,燒死他們。”江安義目光炯炯地盯着朴天豪道。

“不錯。”朴天豪從容不迫地道:“離天黑不過一個時辰,戎彌人填平壕溝差不多就要天黑了,看這架式戎彌人打算連夜攻城,咱們盡量拖延時間,天黑對我們有利。趁這段時間在城中四處搜集易燃之物,倒上豆油,等到城門攻破戎彌人入城後,射出火箭或者派人點燃易燃之物,將戎彌人燒死在城內。”

人多好辦事,城外戎彌軍填溝,城內屯丁拆房,拆下來的門窗木料堆在麥桿和綢緞、布匹等易燃之物上。有胡商販運百餘瓮豆油留在客棧,被拆房的屯丁找到,朴天豪指揮眾人將豆油搬到隱蔽的要害處,只等出城前搗破陶瓮讓豆油流出遇火而燃。

天色漸漸暗下來,城外戎彌人已經填平壕溝,正在休整吃飯。城內,江安義讓范師本和馮定忠帶着剩下的輕騎和萬餘屯丁悄然從東門撤離,整個城內只剩下兩百名精壯的屯丁守城。合城縣四門都被石塊木料堵住,只余東門餘下二尺寬的道路,方便城破時撤走,整個合城縣黑沉沉、靜悄悄的,輕聲的咳嗽都被空曠的縣城擴放得慘人。

天暗下來,颳起了南風,江安義站在城樓上看着遠處戎彌人的火把連成一片,把夜空都照得通紅。戎彌人的火把開始朝着城門移動,像長長的火龍逼來,城上的眾人呼吸都被火光迫得艱難起來。

衝車在前,十多架雲梯搭上城頭,屯丁們朝城下丟着石頭,戎彌人還以箭雨。江安義瞅准機會滅了幾名將領,很快有戎彌兵從雲梯爬上城頭,城守不住了。江安義示意屯丁們撤走,按計劃這些人會沿路擊破油瓮,江安義則帶着江安勇和思雨悄然隱在黑暗中,他們三個要點燃起衝天大火。

半個時辰不到,合城縣便破了,先入城的戎彌軍清掃開城門處石塊,放戎彌大軍入城。鞬樂達沒有入城,派遣偵騎入內打探,片刻之後偵騎回稟,整個合城縣空無一人,鄭人全都逃走了。

鞬樂達率軍從井門關並沒有帶紮營的帳蓬,大軍忙累了半天,都巴不得能早點入城休息。鞬樂達肩頭受傷流了不少血,腦袋昏昏沉沉有些支持不住,強打精神道:“穆赫、噶里、喀彌可,你們三人辛苦些,各帶兩千人到四周轉轉,今晚就駐紮在城外,鄭人狡詐,小心別中了他們的計。”

三人領命而去,鞬樂達覺得傷痛難忍,肩膀上像有條火蛇在燃燒、舔食,太陽穴崩崩直跳,知道傷得不清,明日傷痛不退的話就要向大王報信,換一個人來統軍。

剩下的七千餘人進城,道路上被東一堆西一堆的石塊木料擋住,又是黑暗,只能牽馬而行。鞬樂達想到二王子和伊采多,連忙吩咐道:“看看四周店鋪人家,是否有鄭軍躲藏?”大軍四散搜尋,並沒有發現鄭軍,鞬樂達鬆懈下來,在護衛的簇擁下進了縣衙,準備在縣衙休息。

江安義、江安勇和思雨分別藏在東、南、北門處,看着合城縣亂糟糟地吵鬧,那些堆放的易燃物在黑夜裡如同道旁的石塊、木料般並沒有引起戎彌軍的注意,征戰了一天,這些戎彌軍留下些巡邏,其他人紛紛找尋房屋睡覺。

合城縣安靜了下來,江安義悄然從暗處現身,找到油瓮處將瓮扳倒,空氣中很快彌散着豆油的輕香。鼾聲此起彼伏,那些巡邏的兵丁也東倒西歪打着哈欠,沒有人注意到空氣的異常。

晃着火捻,江安義點燃麥桿,看着火苗竄起,變大,江安義奔向下一處,片刻功夫他便點燃了二十餘處火苗。按照計劃,他們三人到東門處匯合,從城牆上直接翻下城找尋隱在城外的輕騎。

站在城頭,江安義看着火苗越燒越旺,沿着城四周火苗熊熊竄起,向著中間捲去。夜風之中,火光帶着烈烈的呼嘯聲,讓人聞之膽寒。

“着火了,着火了。”倉皇的喊叫聲四起,驚醒戎彌軍的美夢。火光中,戰馬慌亂地逃竄,人影在火光中亂舞,整個合城縣陷入地獄之中。

遠遠地站在城頭,仍能感覺迫人的熱意,火中的戎彌軍怕是再劫難逃。江安勇和思雨奔來,江安義帶着他們跳下城牆,把地獄留給了身後的戎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