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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職田來說,是朝庭以祿米、田租的方式支付給官員的俸祿,可是官吏卻變相盤剝,侵漁百姓。”江安義顯然有些醉了,目光迷離,話語含糊地道:“你們呈來的文牘上寫得清楚,什麼藉機侵吞、課以雜捐、虛造賬簿、強行攤派等等,租種官田的百姓苦不堪言。”

劉逸興倒了杯熱茶遞過去,道:“安義,你的酒喝得急了,喝點茶醒醒酒。”

“我沒醉”,江安義推開劉逸興的手,繼續道:“官侵民利,國之大害。朝庭推選合稅為一,輕徭薄役讓百姓得以生息,江某曾想地想過官田為何不能合稅為一,杜絕侵吞、雜捐之事,若是再進一步,朝庭本意是為了補發官員俸祿,何不直接以銀錢、祿米折算支付,這樣一來,官田之私或許可根治。”

潘和義目光爍爍、凝神傾聽。李來高哂然笑道:“江兄這個方法倒是不錯,可是砸了官員的飯碗,到時候官場上舉目皆敵,恐怕真要粉身碎骨了。”

江安義拿起茶喝了一口,笑道:“所以清理官田一事不能急,需徐徐圖之。”

潘和義舉杯笑道:“和義見識淺薄,還望大人和諸位兄長多多賜教,潘某敬大家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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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江安義秉燭夜讀,欣菲在縫着一件短褂,短褂易做,熟能生巧,準備在回京前多做幾件,將江安義身上穿的“蹩腳貨”換下,欣菲甚至尋思是不是在短褂上綉點什麼東西。

“江郎,思晨和思晴兩個丫頭讓我謝謝你。”欣菲抿嘴一笑,道:“這兩個妮子對李來高和潘和義很滿意。江郎回去後要催促兩人上門提親,早早成親才是。”

江安義沉吟片刻,道:“來高父母已喪,婚事李明行可以做主,等回京後我會親去分說,再寫封信告知李家族長李明德,應該問題不大。不過思晴與潘和義之間,還是再等一等吧?”

欣菲急道:“潘和義雖然家世不如來高,但聽思晴說他為人正直上進,為人處事與江郎有幾分相似。江郎,咱家可不能嫌貧愛富,思晨和思晴雙雙出嫁多好。”

江安義苦笑一聲,道:“薇兒,我可是那種嫌貧愛富之人,那潘和義......”把發現潘和義功利心過重的事跟欣菲說了說,欣菲道:“讀書人誰不想陞官上進,只要品行端正對思晴好,我看不是什麼大毛病。”

“我並不是反對,只要想多看看,畢竟關係到思晴的終身,你不想她嫁錯郎埋怨你吧。”江安義放下書,目光幽幽地道:“今日家宴,我有意提及治理職田可將祿米、田租折成銀錢之法,說等思慮成熟後再向天子奏報。”

欣菲目光一跳,道:“江郎可是想試一試潘和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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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四日,清田司一行離開姜州返京。十里長亭送行的洪刺史、劉長史都是春風滿面,一臉惜別之意。

看着清田司的隊伍消失在官道上,劉長風伸了個懶腰

,笑道:“總算把災星送走了,洪兄可以好生休息幾天了。”

洪振揚嘆道:“韓督統還在姜州,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來襄寧府,大意不得。”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劉長風別有深意地笑道:“徐馬臉這次怕是劫數難逃嘍。”

除了各縣查出的問題,李來高等人回過頭來在別駕府查出假造籍賬、荒地侵奪百姓良田、巧立名目徵收高額地租等弊政,作為直接責任人徐祥國這次罪責難逃,只等江安義返京後奏明天子,姜州別駕的位置就做到頭了。

洪振揚看了一眼劉長風,道:“長風,機會難得,你是不是該運作一下,我這邊也能幫點小忙,向政事堂的相公舉薦你。”

“多謝洪兄美意,今晚下官在吉運樓相請。”劉長風嬉皮笑臉地道:“不瞞大人,早清田司兩天,劉某就派人進京打點去了,可惜江大人水米不進,要不然有他替我說幾句好話,這件事就穩了。”

洪振揚用手點指着劉長風,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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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日,江安義一行返京。次日,天子在紫辰殿召見。簡單地詢問了幾句姜州清理官田的情況,讓江安義將文牘交給政事堂,並將此行有功人員的名單一併呈上,具體事宜交由政事堂處置。

江安義看出天子對清理官田興緻不高,奏完事後回到朝班之中靜聽,天子與眾臣在討論北征之事,看來明年北伐已成定局,自己的內力恢復緩慢,真不知道出征之時能否恢復正常,如果沒有內功傍身,沙場兇險怕要倍增。

朝會結束,劉維國叫住江安義,帶着他來到御書房。石方真一臉倦意,用熱毛巾擦過臉後略解乏意,示意江安義不必拘禮,在一旁坐下,問了問殺手刺殺的事,石方真問道:“安義,你的傷怎麼樣了?”

“稟萬歲,行動已無礙,但要恢復正常怕是要些時日。”

“你身體不適便多休息些時日,清田司的事眼下不急,你有空去看看便是。”石方真仰靠在椅子,微閉着雙眼道:“刺客的事你不要着急,朕已命韓志去追查幕後之人,只是眼下用得上江湖人,不宜等平定北漠後,朕自會為你做主。”

江安義應了聲“臣遵旨”,他知道這件事多半不了了之,等平定北漠一切安定下來至少是三五年之後的事,現在出於種種考慮不宜動手,到那時便會生出別的顧慮來,所有的線索也斷了。

石方真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繼續道:“朕決意明年三月再次北征,你養好身子隨朕去看看大漠風光,到時候寫幾篇壯美的詩篇來傳於後世。”

江安義感到氣餒,他渴望到沙場上建功立業,而天子卻希望他當一名詞臣來記錄豐功偉績,只得悶聲道:“臣遵旨。”

怏怏地回到清田司,將隨他前往姜州的屬官召集官廨,把面聖的情況簡短地說了說,給假半個月,八月再回清田司辦差,至於治理

官田弊政的奏疏也等那時再交給自己。

潘和義從衙門出來,步行前往大通坊的住宅,出門有兩個月了,家中老娘肯定在倚門張望。路過坊口趙屠夫的肉案時,潘和義買了半邊豬頭,還有一個豬心,又到徐和記前買了條烤羊腿,用油紙包了捧到手上。這趟前往姜州,得了幾兩程儀,潘和義手頭寬裕了些,想到家中清貧,自己不在家母親肯定不捨得買葷腥。

拐進胡同,潘家在胡同第五家,這間兩進的宅子是其父在世時置下,如今已有些年頭,宅門上的黑漆斑駁,透出頹敗的氣息。聽到推門聲,家中僕婦張媽迎了出來,笑道:“義哥兒回來了,這趟去姜州時間可不短。”

潘和義的妹子已出嫁,家中僅有三口人,張媽是牙行介紹來的僕婦。將油紙包交給張媽,潘和義走進正屋,看到娘正坐在椅中,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潘和義跪倒嗑頭請安,潘母道:“義兒辛苦了,娘這就叫張媽去上街買菜,為我兒接風。”

潘和義在一旁坐下,從懷中掏出銀子放在桌上,笑道:“娘,路上我已經買了幾樣菜,不必再去。此次前往姜州得了些程儀,娘你收好,家用不要太省,兒子這段時間不在家,娘看上去清減了幾分。”

潘母慈愛地笑道:“你已經到了娶親的年紀,娘總要替你風風光光地把媳婦娶進門來。你在清田司任差,晚間還是不要忘記溫書,明年又是科舉之年,得中進士才是正經的晉身之道。”

“娘說的是”,潘和義想了想道:“娘,兒子這次前往姜州看中了一個姑娘。”

“真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姜州離京城可不近,這姑娘願不願嫁過來?那姑娘多大年紀?模樣怎麼樣?配不配得上義兒?”潘母驚喜地連連追問。

潘和義微笑地道:“是龍衛的一名典史,還是江大人夫人的師妹,與孩兒同年,二十五歲了。”

潘母的臉沉了下來,冷聲道:“龍衛的名聲可不怎樣,咱家雖然清貧但也是地道的書香門第,而且這姑娘有二十五歲了,二十歲左右還能勉強,這麼大的年紀怎麼配得上義兒你,這門親事娘不答應。”

潘和義想替思晴分說幾句,潘母站起身道:“義兒你且回房歇息,娘到廚房幫着張媽弄飯,等飯熟後叫你。”

回到書房發了會呆,潘和義滿腦袋都是思晴的笑容,連潘母進屋都沒有查覺。看到兒子望着房梁發愣,潘母嘆了口氣,硬起心腸道:“義兒,我知你孝順,急於改變家中狀況,只是人生在世名聲最重要,咱家可窮但卻不能毀了聲譽。娶了那女子雖然能在仕途上助力於你,但背後別人肯定要說你仗了裙帶關係,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也免不了旁人指點。聽娘的話,與那女子斷了關係,娘會替你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只要你明年能取中進士,到時候咱家的門檻也會讓媒婆踩平,大丈夫何患無妻。”

“娘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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