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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千峰沉浸在喜悅當中,吳先生沒有食言,他被擢拔為暗衛軍情司的司吏。司吏雖是正八品下的官階,對於康千峰來說不異於平步青雲,更難得的是他踏進了暗衛的行列,成為了官人。

近兩千名江湖人僅有十人被錄用為司吏,百名成為衛士(正九品下),八百人成為力士(從九品下),其餘近千人僅被收錄名冊,待立功後再行封賞。

康千峰憧憬着將來成為典史、一州州統,甚至鎮衛、鎮撫,一呼百諾,在江湖上呼風喚雨,風雷門必將在他手中成為江湖十大門派中最為顯赫的一個,可是陳步亭的歸來讓他的喜悅瞬間從峰頂跌至谷底。

陳步亭被康千峰派去護送白芊凝、華聖偉回落意門療傷,落意門座落在齊州,離京城有八百里,七天時間走個來回,陳步亭鬢有塵,臉有灰,神情憔悴。

“少夫人讓我轉告少掌門,她在落意門中潛修,等江安義死訊傳至,便是夫妻團聚之時。”陳步亭乾澀地道。

康千峰重重地一拍桌子,罵道:“欺人太甚。”

對妻子的個性他很了解,刁蠻驕橫,便卻十分重感情,她與華聖偉之間不是爺孫勝過爺孫,此次華聖偉傷在江安義手中,半身經脈盡毀,落意門門主白崇峰也束手無策,華聖偉已成廢人,苟延殘喘。

白芊凝惱怒康少峰當時觀望不肯認輸,以致華聖偉被江安義所傷,看着華聖偉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白芊凝下定決心要替華爺爺報仇,讓康千峰想辦法殺死江安義否則夫妻斷絕關係。

康千峰又氣又惱,殺死朝庭四品大員,而且還是天子信寵的臣子,先不說事後風雷門要被滿門抄斬,就說以江安義的身手,將風雷門上下百餘人捆在一起恐怕也殺不死他。

小廝端着茶水進來,放下茶的時候看似無意地用衣袖掃了一下桌面,康千峰知道這是王府的貴人有信給自己。讓陳步亭下去休息,屋中只剩下他自己,康千峰端起茶盅,在茶盅之下壓着個折好的小字條。展開字條,上面寫着:戊正,梅花茶館,丙丑號相見。

康千峰將紙條浸在茶水中揉爛,朝庭旨意已下,暗衛副督統黃公公有令,四月三十日率眾出發,留兩天時間給大家告別親友,打理個人事務,這個時候吳先生見自己不知有何交待。

梅花茶館座落在安興坊,與長樂坊相鄰,茶樓狹長,兩面臨街,館內茶室隔成一個個小間,以天干地支排列,迴廊四通八達,適合商談密事。

康千峰一身綢衫商人打扮,戊時三刻便在茶室中等候。功夫不大,吳先生一挑竹簾走了進來,笑吟吟地拱手道:“恭喜康少俠成為暗衛司吏,此去北漠建功立業,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飲水思源,康某謝過先生相助之恩,請先生轉告王爺,風雷門上下感念大恩大德,定當為王爺效死。”康千峰抱拳正容道。沈文清暗暗點頭,這個康千峰識大體有靜氣,是個可用之材,錘鍊一番可為王府得用之人。

一壺香茗,兩襲裯衫,磕着瓜子,笑意盈盈,不知道的人會

以為兩個商家在談生意,若是聽到兩人的談話內容未免有些驚世俗駭。

“你們北上鎮北大營,江安義也會南下姜州清查官田。”沈文清道。

康千峰笑道:“看來這幾日吹捧江安義有些效果,萬歲爺是怕出事,急着將他與我們分開。”

沈文清道:“這招釜底抽薪讓人生嘆,原本準備唱場大戲結果戲檯子讓萬歲給拆了,一拳擊在空處,實在難受。”

康千峰低頭飲茶,沒有接口,從他內心來講並不願與江安義發生直接衝突,他心中清楚最終吃虧的只會是風雷門,這個結果讓他很滿意。

沈文清抓起幾枚瓜子在手中拿捏着,半晌開口道:“京中唱不成戲,那就到姜州接着唱。”

康千峰想到妻子的傳話,眉頭一蹙,試探地問道:“王爺可是要在姜州對付江安義?”

沈文清將手中的瓜子丟回碟中,淡淡地笑道:“聰明人不說糊塗話,這樣的話我不想聽到。”

康千峰陪笑道:“康某失言,請先生見諒。”

沈文清端起茶喝了一口,問道:“風雷門是江湖大派,有些事明面上不好做,江湖人反而更易行事。王爺向來賞罰分明,康少俠已經深有體會,區區司吏不過是微末小官,暗衛副督統黃公公是王爺的蒙師,少俠有他照應着立功的機會多得是,此次從北漠回來說不定就能變成六品典史了。”

康千峰的臉在燭光下煥發出紅光,握杯的手緊了緊,壓低聲音道:“康某明白了,我會讓人把江安義永遠留在姜州。”

沈文清心中一顫,他沒有料到康千峰起了殺心,都說江湖人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康千鋒算得上心狠手辣。自嘲地笑了笑,沈文清心想,難怪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自己以權謀自許,以為胸中百萬兵殺人不見血,其實敵不過江湖人一把快刀。

放下茶盅,沈文清鄭重地叮囑道:“剛才的話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用再提起,一旦走漏消息你知道後果。如果去做我不問,王爺不知,你不要出面,甚至風雷門也不要露臉,行事之人事後要清除乾淨,不得有絲毫隱患,否則,呵呵。”

沈文清的笑聲在茶室內陰森恐怖,康千峰打了個寒顫,妻子白芊凝的傳話他感到壓力重重,恰巧沈文清暗示他在姜州對付江安義,一時嘴快將殺死江安義的打算說了出來,再想往回縮已不可能。

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康千峰知道事已至此只能硬着頭皮上,要不然得罪了楚安王自己同樣吃罪不起。兩害取其輕,為了將來不妨冒險一搏。

沈文清注意到康千峰的目光堅定起來,輕笑道:“少俠有勇有謀,吳某佩服。不過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把握好時機,事後不能讓人查出蛛絲馬跡。”

“先生放心,風雷門就算被滅門也不會牽累到旁人”,康千峰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抹着嘴巴道:“明日康某便隨大隊前往鎮北大營,心無旁騖地為國效力、建業立功,姜州太遠,發生點什麼與我何干。”

沈文清笑出聲來,

道:“如此甚好。吳某以茶代酒,敬少俠一杯,祝願少俠心想事成。”

兩隻茶盅碰在一處,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暗夜中分外清晰。

江府,書房。江安義身邊依偎着幾個兒女,大半個月的時間,兒女們剛剛親呢起來,自己就又要遠行,真心不舍。

彤兒撅着嘴巴埋怨道:“滿朝文武這麼多,萬歲非得要江郎去姜州辦差,這份恩寵還真不好受。”

欣菲瞪了她一眼,道:“此次江郎前往姜州是萬歲一番好意,妹子不要信口亂說。”

冬兒戀戀不捨地望着江安義道:“我聽姐姐說不少江湖人對夫君心懷不滿,此去姜州要多加小心,把家中護衛都帶上。要不,讓欣菲姐也隨你一同前去。”

彤兒眼神一亮,嬌笑道:“要不咱們一家都跟着江郎去姜州,只當是去遊山玩水了。”幾個孩子歡喜地跳起來,紛紛叫道“好啊,好啊”。

江安義苦笑道:“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這樣貪玩,我去姜州是辦差的,可沒時間陪你們玩耍。”

“不用你陪,你辦你的差,我們玩我們的。”

欣菲板起臉來道:“彤兒妹子不要說笑了,江郎是奉天子之命前去姜州,我們如果跟去像成何體統,御史們還不得藉機彈劾,豈不是替江郎招惹是非。”

彤兒有點怕欣菲,輕聲地嘟囔了兩下,摟着女兒不再做聲。

“冬兒妹子說的不錯,江郎此行要加點小心,雖然萬歲讓龍衛派人保護,江郎自己也要留意。要不將家中護衛帶去一半,他們都是百戰之士,確實能幫上江郎的忙。”欣菲道。

江安義想了想道:“家中也要有人看着,我帶六名護衛走,加上龍衛的人,應該足夠了。此次去姜州,劉兄和來高隨我一同前往,家中有事讓東鴻出面處理,如果東鴻不便,便去找范兄,如果有什麼大事便找余師。”

欣菲白了江安義一眼,道:“不勞老爺吩咐,妾身知道怎麼去做。你放心在外,早點歸家,家中妻兒都等你回來。”

四月三十日。光化門,暗衛副督統黃喜帶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北上;明德門,南下姜州的隊伍人數卻少得可憐,江安義驚喜地發現,龍衛派來的八名護衛居然有四個熟人,除了思晨、思晴外,還有曾在仁州清田時結識的項氏兄弟,項敬堅、項敬實。

項氏兄弟見到江安義也分外親切,抱拳笑道:“項敬堅(項敬實)見過大人。”當年的禮部員外郎已經成為清田司使,兄弟倆雖然忠厚,也知道此行跟着江安義定然有好處。

思晨嬌笑道:“姐夫,韓公派我們來保護你,項氏兄弟可是我特意找來的,你該怎麼謝謝我。”

“替你們倆找個好夫婿。”江安義調笑起來,欣菲在他耳邊吹了不少枕頭風,要替師妹謀個好夫君。思晨臉一紅,白了江安義一眼,不再作聲。

出明德門不足半里,身後傳來馬蹄聲響。“江大人,請等一等”,一哨馬隊急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