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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的人口僅有鄭國的十分之一,面積卻跟鄭國差不多大小,把邊遠、無人之地都算進去的話,恐怕比鄭國還要大上三分,千萬人口撒在草原之上星星點點,有的時候騎馬走上三天都不一定能碰上人。

哈碩部是個僅有千餘人的小部落,居住在巴爾噶草原的東南角,是左賢王麾下的部族。快馬帶來了左賢王的命令,哈碩部挑選五十名勇士前往左賢王帳下聽命,要打仗了。

姜健在哈碩部已有五年多了,當年他重傷昏倒在伊根河邊,便隨牧場遷徙的哈碩部所救,身上穿着漠人的服飾,哈碩部眾以為他是受傷的戰士,首領尼切桑命人小心照看。三個月後姜健逐漸恢復了力氣,隨着部落遷徙到了千里之外,因為沉默不語,被哈碩部的族人叫做賽額,意思是不說話的石頭。

哈碩部前去參戰的一百個勇士只回來了二十二人,沒有帶回來期待的牛羊、食物,帶回來的是鄭漠交戰兩敗俱傷的消息,頭人蘇和克是個六十來歲的老者,沉默地說了一句:這個冬天難過了。

這個千餘人的部落面臨缺衣少食的狀況,部落里的牛羊本就不多,打仗時帶走了一半,若是過冬宰殺了乾淨明年吃什麼。姜健養病的日子多數是一個名叫札楊的女子在照看,她的丈夫出征沒有回來,留下兩個年幼的孩子,部落分給的食物根本不夠吃,兩個孩子沒有吃食根本挨不過冬天。

圈裡只有五頭羊,是札楊丈夫留下的遺產,札楊流着淚殺了一頭羊,羊肉端上桌招呼姜健一起來吃,看着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姜健轉身出了帳,走進風雪中。

兩天後,姜健背着兩頭馬鹿回來,驚動了整個部落。馬鹿十分機敏靈活,要多人配合才能狩獵,眼下風雪漫天,出外連方向都無法辨別,姜健是如何狩獵到馬鹿的。姜健把分到的一條馬鹿後腿交給札楊,當天晚上札楊鑽進了姜健的帳蓬,姜健沒有拒絕,為了兩個孩子能好好地活下去,札楊做出了選擇。

這個冬天,賽額帶着部落中剩下的一百多名漢子獵獲了數百隻鹿、兔、野羊、野驢等物,靠着這些獵物哈碩部度過了最難挨的冬季,賽額成了部落中最出色的勇士。

跟着哈碩部東奔西走地遷徙,姜健逐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遠離了鄭國報仇的事也變淡了,他和札楊有了個兒子,取名拉普,看着札楊背著兒子在圈子擠奶,時不時回過頭來沖他露出笑臉,姜健想這樣在草原上放牧打獵過完此生也不錯。

若是沒有戰爭,這一切平靜而美好着。左賢王的召集令傳來,戰爭又要開始了。札楊流着眼淚替姜健收拾行裝,空地上燃起的篝火,部落中的神師在火前舞蹈,為出征的勇士們祈福。馬奶酒散着着草原特有的芬芳,族人們紛紛上前向勇士們敬酒,姜健抱着拉普,將馬奶酒倒入口中,作為部落最勇敢的勇士,他要帶領部落的勇士贏得勝利,為部落帶回了“獵物”。

夜已深,竭盡體力的札楊沉沉睡去,帳篷外傳來馬匹輕輕的響鼻聲,姜健輾轉難眠,這才安生了幾年,鄭漠之間又要開始打仗了。姜健有些茫然,替漠人打鄭人是肯定不會的,但是再讓他向漠人動刀也不可能了,在哈碩部落生活了五年,有了自己的孩子,這裡便也是他的家,身處夾縫,左右為難,不如一走了之,眼不見為凈。

打定主意後,姜健起身,伸手在札楊的頸後輕輕一拍,札楊昏睡過去。找到根牛皮繩,姜健將札楊綁在背後,伸手抱起兒子拉普,輕手輕腳地出了帳蓬,至於札楊的另兩個兒子已是少年,在部落中自然有人照應他們,姜健不想帶上他們。拉着馬繞過守衛,行出里許後翻身上馬,姜健辨了辨方向,朝西南而去。

第二天,哈碩部的人發現賽額不見了,帶走了札楊和兒子,不用問,賽額害怕打仗帶着妻兒逃走了,眾人恨恨地咒罵著,重新挑選了一個勇士補足名額前往左賢王帳下。

哈碩部的騎士來到左賢王大帳駐地時,這裡已經是人山馬海,四萬多兵馬聚集在一處一眼望不到邊,馬嘶聲響成一片,連說話都要大聲地叫嚷。

姜健逃了,周處存卻無路可逃,他被昆波指令隨軍出征,參贊軍事。平日想着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但真的騎上戰馬跟着大軍出征,周處存卻忐忑不安,蓋蘇沼澤可是殺人窋,一不小心就會被泥潭吞沒,讓別人冒險一試可以,自己還是不去為妙。

周處存緊緊地跟隨在昆波身邊,沿着前軍走過的路向前,不斷有連人帶馬被沼澤吞沒的消息報來,周處存估算了一下,從進入草地以來,至少有一百多人沒了。這才剛進草地,三百里蓋蘇沼澤,按這個比例下去至少損折千人以上。

昆波冷着臉問道:“你們有什麼辦法,這樣下去士氣低落,過了沼澤恐怕也打不成仗了。”

周處存靈機一動,道:“大王,可以讓將士們把牛皮索綁在腰間,這樣互相拉着,就算陷入泥潭也能救上來。”

三天後,昆波的四萬人馬以二百一十六人的代價越過了蓋蘇沼澤,前面百餘里便是鄭國的平海關了。昆波下令道:“休整一天,明日出發,拿下平海關。”

因為要穿越蓋蘇沼澤,大車無法通行,這四萬人馬只隨身攜帶了七天乾糧和肉乾,路上已經花費了六天,明日如果奪下來平海關大軍就要斷糧殺馬了,奪取平海關是招險棋,如果平海關的守軍能支撐三天,到時要逃亡的便是昆波了。

撒出偵騎,大軍休息,昆波召集將領議事。

蘭祦燾道:“平海關多年不歷戰事,守備十分稀鬆,但平海關地勢險要,據險而守,強攻不易,若能派人入關潛伏,裡應外合,則可事半功倍。”

周處存贊同道:“可化妝成客商入城。烏梢江入海口離平海關很近,時常有海商從平海關入城。”

“海商?”一名將領道:“大王,要讓兒郎們加點小心,別讓海商發現大軍的存在,泄露了消息平海關有了準備就麻煩了。”

昆波問道:“此處離港口有多遠,索性派人將港口控制住,既不會走漏消息又可以補給。”

一個時辰後,昆波大軍將海港圍得水泄不通,守港的三百鄭軍連同港口的商販一個也沒走脫。半個時辰後,周處存和一百多名化妝成商販的漠軍趕着車隊前往四十里外的平海關。

平海關,依山襟海而設,城高四丈三,厚達二丈五,地勢十分險要,是鄭國東北的屏障。關內駐守五千鄭軍,因多年未有戰事,平海關成為清閑無事的關卡。

鎮將胥義剛來到平海關兩年了,接手的時候發現五千守兵實際只有三千不到,關中守衛暗中經商,通過港口販運貨物,不曾想這樣一個邊遠的關卡暗中的油水真不少。年底胥義剛往家中寄回了二千四百兩銀子,他打定主意,如果能再做滿兩年就解甲歸鄉,花錢運動運動,爭取做個州司馬,胥義剛打聽過了,一個州司馬大概要花費五千兩銀子,若是如願,這筆錢花得值,不要幾年就能回來了。

每天例行巡關,胥義剛站在箭樓上極目遠眺,從港口過來了一隻長長的商隊,守關的兄弟今天的收成不錯。胥義剛微微笑着,沒打算去分一杯羹,自己吃肉總得給手下的弟兄們吃口湯,這些入關稅銀還沒有放在他眼裡。今年多弄兩條大船出海,爭取分紅超過四千兩,胥義剛信心十足地想着。

交了十兩銀子的入關稅,車隊平安地進入了平海關內,周處存緊崩的心弦放鬆下來,吩咐道:“找個客棧歇息。”來之前與昆波商議過,如果順利今夜三更裡應外合打開平海關,入關時看守關的鄭軍一副懶散的樣子,對即將到來的殺身之禍毫無查覺,也不知道守關的鎮將會不會派偵騎出去打探。

提心弔膽地等到二更三點,周處存等人從車中拿出兵器,悄悄地朝着城頭摸去。城門已閉,千斤闡放下,要升起千斤闡要到城頭拉動絞盤。客棧就選在關卡不遠,周處存等人摸到關下里居然沒有人發現,整個關卡靜悄悄的,關卡下營房內鼾聲四起,關下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分出一半人守在下面,另一半人順着馬道摸上關卡。

正月天,寒風朔起,城頭之上根本站不住人。守城的軍兵躲在箭樓內烤火打盹,根本沒有人在外巡邏。絞盤“軋軋”的轉動聲驚動了箭樓內值守的軍兵,等這些人衝出箭樓,迎接他們的是閃亮的刀光,慘叫聲響起,關卡被驚動了。

周處存急呼道:“快,加快速度,發送信號,打開城門。”

十里外昆波帶着大軍靜靜地守候着,看到平海關頭升起的數點煙火,大喝一聲,“隨我來”。

蹄聲滾滾,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