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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逆道不時地咳嗽着,利漫停下話語,側轉身子關切地問道:“渠師,你不要緊吧。我已經送信給蒙可夫,讓他向鄭皇要幾名御醫來為先生看病。”渠逆道脹紅着臉,像要把肺腑都從嗓中咳出來,那些部落首領紛紛停下酒杯,靜候這位鄭人停住咳聲。

利漫大汗把哥哥昆波趕去了巴爾噶草原,緹珠居次把金狼騎交給了大汗專心在神山上靜修,而利漫大汗從賀牢山西帶回了失散的兄弟,聲望達到了頂端,成為了草原部落無可動搖的共主。利漫大汗尊重渠逆道眾人皆知,去年年底有個部落首領喝醉了酒罵渠逆道是鄭狗,結果被利漫汗剝了皮掛到旗杆上風成了肉乾,如今誰還敢對渠逆道有半點不敬。

好半天,渠逆道止住咳聲,捂嘴的白絲絹上顯見腥紅。渠逆道閉着眼喘息了片刻,當年在北漠冰海的舊傷複發,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年的白雪了。

利漫看到絲絹上的血跡,霍然站起身喝問道:“來人,把那幾個鄭醫帶進來,給渠先生看病。”

渠逆道將絲絹揣入懷中,輕聲道:“大汗,不用了,送我回帳中吧,讓大夫到我帳中為我診治,我就不在此影響大汗與眾位頭人喝酒了。”

多年跟隨在渠逆道身邊,利漫明白渠逆道有話對自己說,連忙下令道:“來人,拿副擔架來,把渠師抬回帳中。”

那幾個大夫是石重偉送給麗華公主的醫官,與漠人簽訂和約後,石重偉為加深兩國情誼,除了明面上的資助外,還送了不少珍寶、器物給利漫的閼氏麗華公主,其中就有三名醫官,希望麗華公主能吹吹枕頭風,維繫兩國間的和平。

診脈的醫官一臉苦色,渠逆道道:“我還能活多長時間?”

利漫正好一腳踏進帳中,聽到渠逆道的話大驚道:“渠師,你不過是偶感風寒,靜養些時日自然康復。渠師放心,鄭國的御醫再過幾天就會到來。”

轉過臉,利漫惡狠狠地對着醫官道:“渠師若有個萬一,本汗就剝了你們的皮,把你們做成肉乾喂狗。”

醫官嚇得抖做一團,渠逆道擺手道:“不要為難他們,我舊傷複發,怕是再難痊癒。人皆有一死,我已年過七旬,早就該死了。”

利漫心如刀絞,他自幼跟隨渠師學習,一晃三十餘年,在渠師的相助下,自己成為了草原大汗,當初答應渠師揮軍南下替他報仇的事卻沒有實現。利漫揮手逐走醫官,跪倒在渠逆道的榻前,握住渠逆道冰冷的手,強顏道:“渠師,等雪化了我率軍南下,帶師傅你回家。”

渠逆道的手抽動了一下,喃喃地語道:“回家,家早就沒了。”老母早成了刀下之鬼,家中親人也受自己連累被宣帝下旨族滅,家門前池塘邊的那棵老梅樹不知是否還是,便是歸家自己也是孤魂野鬼了,無一熟知之人。

依稀仿如回到南院書房,自己燈下苦讀,母親在燈下縫補,睏倦時母親會輕聲吟唱幾句,渠逆道情不自禁地凄聲唱道:“金井……鎖……梧桐,長嘆……咳咳咳……”

凄風冷語不成調,利漫緊握住渠逆道的手,大聲道:“渠師你放心,我這就調集兵馬南下,一定為渠師報仇。”

剛要起身,手被渠逆道拉住,渠逆道道:“利漫,別急。”

喘息了片刻,渠逆道輕聲道:“鄭**情司的細作遍布草原,你調集兵馬定然被他們發現,一旦鎮北城得知大軍南下,會倚城死守。鎮北城有二十多萬兵馬,加上絞車弩、霹靂車這些守城利器,很難攻破,鄭人還有重騎、斬刀,堅守兩個月不成問題,等鄭國境內增援來到,勝負恐難預料。”

利漫沉聲不語,渠師與他多次議過南下之事,得出的結論是鄭國元氣尚在,安南屯軍叛亂對鄭國造成的損傷不大。以渠逆道的看法漠國還需休養四至五年,待控弦之士超過六十萬才有入主中原的實力。利漫低頭看了看渠逆道臘黃的臉,只是渠師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你去我桌上把地圖拿來。”渠逆道道。利漫起身來到桌上,與鄭人簽訂和約後,他派人到鄭國搜羅了不少地圖,再不用站在臭烘烘的牛皮地圖前了。

渠逆道掙扎地坐起身,示意利漫把地圖鋪在他的身上,枯瘦的手指指點着鎮北城道:“鎮北城是契進草原的一顆釘子,要想南下勢必要拔除這顆釘子。不過這顆釘子已經在草原扎穩,要想蠻拔會傷筋動骨。”

“那該如何?鎮北城的位置擋在南下的必經之地,幾無可能繞過。”地圖利漫也看過無數次,理論大軍可以繞過鎮北城南下,可是將背後交給數十萬鄭軍,腹背受敵,只要不傻誰會這樣干。王帳內爭吵過多次,甚至有人提議大軍越過賀牢山,繞道孟州攻打鄭國,可那想法實在太過離奇,數十萬大軍的補給從何而來,要想攻鄭,鎮北城是繞不過的關卡。

渠逆道的手指點向東邊,道:“這裡是烏梢江入海口,這個季節應該被冰凍住了,讓昆波帶領所部從這裡渡江,繞過鎮北城前往恆州。鄭國將兵力布署在鎮北城、百勝關一帶,平海關僅有五千兵馬守衛,昆波大軍若能奪下平海關,鄭國的防線便撕開了口子,鄭國要從安北大營抽調兵馬回援恆州。”

渠逆道說著興奮起來,臘黃的臉色有了一絲血色,道:“昆波打仗是好手,安北大營回防的兵馬擋不住他,屆時鄭國朝庭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從鎮北城抽調兵馬回援,二是等永昌城內十六衛兵馬前去增援。從永昌派遣兵馬前去恆州,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猜鄭國皇帝很可能抽調鎮北城的人馬回援。到那時,大汗再揮兵南下,鎮北城內空虛,便不難攻破。”

“從巴樂噶草原前往烏梢江入海口要經過三百里蓋蘇沼澤,那裡終年籠罩濃霧,風雪無常,牧民走失了牛羊都不敢入內搜尋。”利漫語氣沉重地道:“昆波怎麼肯冒險過沼澤,就算他聽命行事能否度過沼澤地還是兩說,有人會說我在藉機害他。”

利漫發出一陣森冷的笑聲,道:“草原爭奪原本就是拼個你死我活,你率軍南下會放心留昆波在巴爾噶嗎?如果你損兵折將昆波會講兄弟情誼不與你爭奪汗位嗎?就會昆波不爭,其他部落的首領會坐視嗎?你身為大汗還存在婦人之仁嗎,你難道想你幾個孩子將來替人放馬擠奶嗎?”

一連串的發問讓利漫遍體生寒,成為大汗之後他和昆波的關係緩和下來,畢竟是兄弟,昆波是左賢王,是草原上一隻重要的力量,能拉攏到身邊當然好,草原足夠大,能夠容納他人當然也能容納昆波。

一通咳嗽後,渠逆道森冷的聲音繼續教訓道:“身為大汗,要總攬全局,化解危險。讓昆波行險過蓋蘇沼澤,若是成功,昆波功大,你大可重重地封賞他,若是失敗,你可以將新收的部眾劃歸他進行補償,若是他抗命,那就是先行逐走他。論功行賞,論過行罰,抗命則討這是大汗的職責,你如果做不到,自然會有人取代你成為新大汗。”

…………

五天後,昆波接到了大汗利漫的命令,讓他率領所部四萬人馬穿越蓋蘇沼澤到達烏梢江入海口,攻打鄭國平海關。大帳內,蘭祦燾破口大罵,利漫這是借刀殺人,有意削弱左賢王部的實力。

昆波腦筋崩起,手中的金杯被捏得變了形,須卜納英看完利漫送來的命令,撫着鬍鬚沉思道:“大汗的命令不能違抗,要不然便是草原的公敵,王庭的兵馬就會來對付我們。利漫汗讓我們穿越蓋蘇沼澤進攻平海關,是想讓我們從側翼進攻吸引鄭軍的注意力,為大軍南下做準備。”

周處存來到左賢王部後昆波待他還算禮遇,被任為當戶,參與軍政議事。周處存知道自己已無退路,積极參与到左賢王部的建設中來,提出在河流兩岸耕種、加強部落往來、獎勵生育、與鄭通商等策,都得到昆波的認可,在左賢王部施行。

此刻,周處存知道自己要發表意見,爭取在昆波心中更大的話語權。清了清嗓子,周處存道:“大王,現在是冬季,蓋蘇沼澤冰凍,越過的機會大增,值得冒險一試。而且利漫汗送來了二十萬石軍糧,這批糧食對部落來說有大用,到開春之前用不着擔心糧食不夠用了。越過蓋蘇沼澤奪取平海關,是招險棋,但用得好卻是招妙棋,值得冒險一試。”

須卜納英也道:“周先生說得不錯,一旦奪下平海關,整個恆州便掌握在手,恆州的男女、財物任由擄取,我也認為值得一試。”

昆波丟開手中的金杯,沉聲道:“既然如此,挑選勇士,三日後隨我起程,我要親自踏破平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