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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時分,天下起了小雨,緊接着變成悉悉索索的凍雨,紅柳河鎮街西盡頭的紅柳客棧門前的燈籠在寒風瑟瑟發抖。天暗了下來,客棧的門板已經掩上,寒風順着門縫往裡竄,發出尖利的嘶嘯聲。

客棧內的大堂燈火明亮,酒香撲鼻,數十名客商和護衛正飲酒吃肉,酒是化州運來的金玉液,這樣的冷天喝到肚裡暖洋洋地舒適,抱着酒罈侍酒的幾個胡娘不時地發出嬌嗔、尖叫,越發勾得這群漢子火起,晚上免不了有幾場生意要談。

大堂左進是廚房,隔老遠便能聞到血腥味,廚房拐角有片角門,推門進去是間不大的小院,三間矮房,光頭埃安就住在這裡。正中的屋子點着燈,廚子胖牛對着埃安稟報道:“老大,今天來的客人太多,不好下手。”

光頭埃安只有十幾個手下,都在這家客棧內,充當夥計、掌柜、廚子的角色,客棧中所有的夥計都是他的手下。因為人少,很少出外打劫,平日里做正當生意,遇到走單幫的客商或者人少的商隊便暗中下手,一年下來手中也有二三十條人命。至於集鎮十里範圍內不搶掠商旅的規矩只是用來騙傻子的,死人是不會說什麼的。

埃安撫着光頭,愁眉苦臉地道:“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做生意了,今天法老大把大夥召了去商量對付鄭軍的事,胖牛,你說咱們打得過嗎?”

胖牛的臉像剛出籠的包子,一雙眼睛都被肥肉擠成了細縫,掛上習慣的笑容,看上去肥痴可親,但若是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就會發現目光如刺,陰狠毒惡,店中殺人的事多半由他操刀。

“打得過打不過對咱們來說都沒有好處。”胖牛看似肥痴實則精明。

埃安嘆了口氣,道:“不錯,打得過法老大肯定會藉機把大家收攏在一起,咱們這幾個只有賣命的份,打不過咱們就算逃了性命,等再回來這紅柳河鎮恐怕得重新洗牌,再難有咱們的立足之地。”

胖牛撓了撓肚子,道:“要不咱們賭一把,賭鄭軍能贏?”

埃安眼神一亮,光頭在燈光下一閃,緊盯着胖牛道:“你的意思是跟鄭軍報個信?”

胖牛“嘿嘿”地傻笑起來,沒有作聲。

埃安站起身,急促地屋內走了兩步,站住腳,咬牙道:“你去把小胡叫來,他是鄭人,讓他去。”

…………

戈壁上的雨雪去得很快,只是一場雨雪之後氣溫又降了許多,寒風從空蕩蕩的戈壁灘上刮過,瞭望樓上兵丁忍不住將身上厚厚的羊皮襖又裹緊三分,經略使大人讓人趕製出來的手套是個好東西,套在手中握着刀槍一點也不覺得冷,這東西只有出征的將士才有配備。都說經略使大人是星宿下凡,不光文章詩詞寫得好,打仗也勇猛過人,最關鍵的是會生錢,不說化州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紅火,當兵發放的餉糧也從未剋扣過,聽說經略使大人還跟大都督商量,要給將士們加餉。

遠處有奔馬出現,瞭望樓上兵丁立時緊張起來,等近前些看清

是一人雙騎,從衣着上看不像是出外的偵騎,等馬匹靠近四十步遠,響箭射出,那人勒住馬,緩步向前。寨門打開,一哨人馬馳了出去,片刻功夫,將那人圍在中間馳進了寨。

走進帥帳,小胡的腿有些打顫,江經略使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即便遠在戈壁的小集鎮他也從往來商旅的嘴中聽過這位江大人的種種事迹,都說這位大人是天下的星宿,自己可千萬不能冒犯。

“撲通”一下跪倒,小胡磕頭道:“小民拜見江大人。”

“起來說話。”小胡聽到江大人的聲音溫和,心裡安定了些,站起身偷偷瞄了一眼江安義,見江安義黑面微須,臉帶笑容,和普通士兵一樣穿着羊皮襖,並無特殊之處。

“你從何處而來,有何事見本官?”江安義問道。

“小人從紅河柳鎮來……”

江安義微笑着聽完小胡的述說,細問過紅河柳鎮有多少馬賊,有哪些厲害人物,要注意什麼,最後道:“你家頭領的要求本官答應了,等剿滅一陣風後,廣聚樓就送給他,爾等犯下的罪過可以一筆勾消,不過爾等從今往後要成為官府的耳目,為鄭國辦事。”

…………

鄭國官府的公告被商隊帶到戈壁上的集鎮,有集鎮處必有馬賊,半個月時間不到,幾乎所有的馬賊都知道了鄭國官府要他們前去認罪的消息,這成為了馬賊們酒後互相取笑的笑談。笑談歸笑談,鄭軍駐地派出的偵騎發現二十里範圍外多了許多游騎,被偵騎發現後便四散逃竄。

二十天過去了,天氣一天冷似一天,鄭軍沒有出動的意思。那些前來打探消息的馬賊也耐不住戈壁灘上橫掃而過的寒風,躲在避風處,三五一夥喝酒聊天,都是經年馬賊,不要說大軍出動,便是商隊經過根據大地的震動都以判斷出有多少財物。

駐地帥帳,校尉以上的將領齊聚,聽主將江安義訓話。

“公告已經發出二十天,居然沒有一個馬賊前來認罪,分明是視我大鄭為無物”,江安義滿面怒容地道。

江安勇等人齊齊躬身道:“願為大人解憂。”

雖是戲,但曲調、唱腔不能馬虎,江安義派兵,江安勇率一千輕騎為前鋒,今日午時出發,明日午時到達紅柳河鎮;何希桂率八百輕騎尾隨其後,相隔十里,輕騎先行,江安義率一千步兵押運輜重作為策應,以防萬一。駐營中留有一千二百輕騎和一千步卒,足夠守寨。

一百二十里,一天一夜,對輕騎來說不算什麼,只是消息不可能瞞人。第二天巳正,離紅柳河鎮還有十五里,法力塔就率着一千二百餘人攔住去路。江安勇看不起這些馬賊,下令衝鋒,一千訓練有素的輕騎像箭頭般射向亂轟轟的馬賊,可是箭雨起時,馬賊轟得一下炸開,如同星星散布在整個天空,一千輕騎反被包裹在其中。

法力塔下令回擊,弓箭、弩箭、短矛、短斧從四面八方如狂風暴雨般朝鄭軍襲來,呼吸間數十騎鄭軍倒地。江安勇一拳砸在空處

,分感難受,小胡說過紅柳河鎮的馬賊以法力塔為首,描述過法力塔的形象,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法力塔。法力塔就在他身前十幾丈遠,好整以暇地策馬前奔,時不時轉身朝他射上一箭。

袍澤倒地,戰馬悲鳴,江安勇心如火焚,他根本沒看得起這些馬賊,想着漂漂亮亮地將紅河柳鎮拿下,讓哥哥誇獎一番,沒想到反被馬賊所制,着實又羞又惱。看着前面不遠的法力塔,江安勇緊催戰馬,準備追上他後將其挑死。

眼見得逐漸接近,法力塔的戰馬往旁一拐,兩名馬賊擋在江安勇的身前,等江安勇將那兩名馬賊殺退,發現法力塔又在十丈以外,正彎弓搭箭向自己射來。那些輕騎跟隨着他向前衝殺,馬賊從側旁衝來,如同惡狼撕咬着肥牛,一柱香的功夫就有百餘人倒地。

江安勇與馬賊接戰,何希桂已經接到回報,探馬不斷奔來送來最新消息,“江將軍接敵,馬賊散作一團”、“馬賊四面來襲,前軍損折”、“江將軍緊追賊首,前軍隊型已亂”……

何希桂大急,他所率的輕騎離交戰處不過三里,甚至能聽到戰場上的廝殺聲。“鳴響號角,令前軍向我靠攏。”何希桂當機立斷地下令道。

“嗚--”低沉的號角聲在天地間回蕩,追逐馬賊的鄭軍紛紛勒馬,江安勇聽到號角也勒住了戰馬,回身看到所率的隊伍拉成兩里多長的長條,看樣子有數百名將士傷亡。江安勇的頭腦清醒了下來,連忙傳令道:“結成方陣,徐徐後退。”

旗幟揮舞、號角發出短鳴,輕騎聞令聚集,結成方陣,何希桂所率的輕騎也趕到了戰場,法力塔見鄭軍防備森嚴,挑釁幾次後並不隨意出擊,知道機會已失,旋轉馬頭向後緩緩退去。

申初,江安義的輜重隊來到,江安勇頹然跪地請罪,午時之戰折損輕騎一百二十六人,其中身亡八十六人,重傷四十人,輕傷不論。

“四十軍棍,戴罪立功”。江安義無心糾結,問何希桂道:“馬賊現在何處?”

“半數離開,半數退守紅河柳鎮,末將派偵騎打探過,鎮四周遍布荊棘,鎮內房屋雜亂,易守難攻,稍微靠近則有暗箭襲來。”何希桂稟道。

江安義冷笑着吩咐道:“將霹靂車卸下,二刻鐘之後對紅柳河鎮發動攻擊。”朴天豪運來的六輛霹靂車都被江安義運來,很快霹靂車組裝完畢,隆隆地向著紅柳河鎮進發,在鎮外三百步停住。兵丁從輜重車中取出石彈,等候命令。

紅柳河鎮,最前面的石屋中,法力塔神情緊張地道:“像是霹靂車,鄭軍怎麼把這玩藝運來了。”

雷多安道:“紅柳河的房多半是石頭砌得,不怕砸,鄭軍能有多少石彈,鎮里箭只充足,鄭軍若有膽敢衝進鎮來,弟兄們藏身各處,管叫他死傷慘重,到時候卜拉多再帶人在外面一衝,定叫這伙鄭軍有去無回。就算擋不住,咱們也能從暗道逃走。”

轟隆的巨響聲響起,石彈騰空而起,進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