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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化州捷報傳來,鄭軍殲滅西域聯軍五萬,聯軍向西退走三十里,會野府圍困被解。喜訊立時從朝堂傳向民間,整個永昌城一片歡聲,不知是誰放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響聲把DìDū裝點得喜氣洋洋。

石重偉親自攜了江安義的奏摺前往雁山別苑報喜,石方真看過之後喜形於色,建武七年以來倒霉事不斷,太需要這場勝利來沖沖喜了。

石方真掙扎着起身,石重偉連忙上前摻扶他。石方真在殿內踱了幾步,興奮地道:“朕沒有看錯人,江安義不負朕之所託,解困會野府,獲得霹靂車,這是兩件大功,該重賞。他在征漠之時就立下大功,朕便有意加封他為平山侯,可是被軍情司告狀所攪,不妨並在一起封賞他。”

石重偉笑道:“父皇對江師恩寵有加,不過兒臣以為化州未復,不如等他退走西域聯軍,恢復化州境土再封侯不遲,不然屆時又當如何封賞?”

石方真停住腳步,欣慰地看著兒子道:“偉兒說的不錯,是朕操之過急了。這段時間監國,偉兒大有長進,思慮也周全了。你說說,該如何做?”

石重偉想了想,道:“不如加封其母,追封其父,父皇以為如何?”

“善。”石方真下旨道:“加封江母為二品夫人,追封其父為五品朝散大夫,賞銀二千兩,讓新齊縣縣令替為修繕墳冢、祭祀。”

…………

五月初十,會試放榜。禮部南院東牆下,多是傷心失意人。萬餘試子,取中三百三十六名,比起上科多取了六十二人。

孫思賢強忍心中慌亂,再次從頭仔細掃看榜單,這已是他第四次重讀金榜,“孫思賢”三個字沒有出現在金榜之上。

悵然長嘆,孫思賢踉蹌離開,腦袋中空空蕩蕩,有如遊魂野鬼,身旁有人高聲呼喚他也沒有查覺。

“孫兄,孫兄,留步。”那人伸手拉住孫思賢的衣袖,孫思賢茫然地看向那人,兩隻眼睛木然無神,好半天才回魂般醒過神來,苦笑道:“原來是張兄、田兄。”

叫住他的是張長林、田豐亮等人,孫思賢剛才看榜,這幾人的名字都不在榜單之上,算是同病相憐了。

張長林憤然道:“孫兄,此番科舉你我皆落榜,恐怕是因為前次叩闕上書之故。

榜單之上儘是權貴子弟,朝庭取士不公,小弟想聯絡一些落榜舉子,到禮部講理去。孫兄是侯州名士,文章學識譽滿士林,朱雀門前仗義為葉明清鳴不平更是讓世人欽佩,若是孫兄能登高一呼,我等願附馬尾。”

“不錯,我等跟隨孫兄到禮部講理”,孫長林身後的眾人亂紛紛地叫道,這些人自是都名落孫山。

孫思賢回過神來,看着滿面憤慨的張長林,心中暗想,自己後來得知此人是楚安王的口舌,當初叩闕上疏便是他和田豐亮帶頭鼓動,軍情司污告江安義,楚

安王暗指太子,這裡面的水太深,實不是自己所能參與的。自己名落孫山,恐怕就是因為身涉此事,被太子所惡,有意罷黜。

想到這裡,孫思賢搖頭嘆道:“孫某慚愧,落榜實是才疏德淺,不怨他人。這就打理行囊,回鄉苦讀,三年後再試。各位,告辭。”

說罷,孫思賢拱手為禮,不顧張長林等人的挽留匆匆離去。張長林和田豐亮對視一眼,深感無奈。

…………

楚安王府,石重傑憤然將黃喜交給他的那疊諜報拍在桌上,怒聲罵道:“國之蠹蟲,取士三百三十六居然有九十八人是夾帶,這對天下舉子何其不公,孤要向父皇告發此事,絕不能任由他們這樣胡作非為。”

黃喜道:“王爺莫急,且等殿試之後再奏明萬歲不遲。”將這些諜報交給楚安王,黃喜並沒有透露要對付唐文忠的意思,這件事便連石重傑也不能說。

沈文清道:“張思賢、張長林等人皆被罷黜,恐怕要生出事來,黃公公要派暗衛留意張長林等人,以免節外生枝。王爺,你要吩咐孫朝鋒派人安撫他們,不要讓他們鬧事,被太子拿住把柄,反為不美。”

當初張長林、葉清明等人受楚安王府的指使,鼓動舉子對付江安義,如今江安義經略化州,新近立下大功,正得天子歡心,沈文清怕張長林等人露了馬腳,牽扯出楚安王府。

黃喜道:“今科取士不公,太子在背後主使,落榜舉子鬧一鬧太子定然要拿人息事,屆時將舞弊的消息散出去,事情鬧大太子無法收場。建武元年就曾鬧過一場,事隔六年再來一次,天子定然對太子失望,就算有些礙處也是利大於弊。”

“父皇對皇兄格外仁厚,就算有錯也多有包涵,江安義一案他應對失措父皇也沒有責怪。”石重傑嘆道:“這次科舉弊案也難動搖儲君之位,父皇頂多罵他幾句,再找兩位大臣背鍋了事。”

黃喜心想,要的就是有人背鍋,他要對付的是唐文忠,到時候禍水引到唐文忠身上,將他除去。

沈文清道:“水滴石穿,太子錯得次數多了,萬歲終會不滿,生出易儲之心。”

石重傑默然,父皇身體大不如前,聽母妃說前幾日又在咯血,怕是支撐不了多久,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長,太子的氣運真不錯。

沈文清手中摺扇在掌心輕敲,道:“上次叩闕被太子扣了個僭越的帽子,這次不妨讓張長林等人到禮部、御史台上告,銅匭中多塞些舉報信,把火點旺,讓太子坐在上面不得安生。”

黃喜陰陰地道:“先不要急着把實情說出去,京城之中真真假假的謠言不少,讓流言發酵一陣,也能讓太子心存僥倖。殿試太子肯定不要做手腳,等結果公布之後,那些徇私之人高據榜單前列,再把他們賄賂考官之事講出,太子便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黃公公好算計”,沈文

清贊了句,道:“讓世人都看看太子殿下任用的賢臣是什麼樣的貨色,讓天下舉子對太子離心離德,王爺再振臂一呼,要求清查弊案,自然得士林之望。”

…………

永昌DìDū人口過百萬,加上十六衛和東宮率府,外來的流動人口,人數將近一百五十萬。這裡住着天子王孫、權貴世戚、文武百官、士農工商、和尚道士、各國行商,行行色色,各行各業,各懷目的,在京城匯成無形的風雲。

最近京中最熱議的事莫過於即將到來的殿試,三年一度的會試已經結束,今年取士多達三百三十六人。每屆會試結束都有人抱怨科舉不公,各種關於徇私舞弊的消息滿天飛,京城百姓多了許多茶餘飯後的談資。身為DìDū百姓,自有一股子傲氣,對權戚、百官家的事那是了如指掌,便是東宮太子爺昨夜巡幸了哪位妃子他們似乎也一清二楚。

五月,天氣漸熱。崇化門旁豐邑坊有條渠水流過,渠水兩旁砌着護欄,種着垂柳栽着花草,裡面有石凳石椅,吃罷晚飯的百姓搖着蒲扇,拿着矮凳聚在一起納涼鬧閑嗑,話題自然離不開今年會試。

“聽說了嗎,那些叩闕鬧事的舉子們又到禮部衙門前聚集了,說是考官得了好處,徇私舞弊,讓禮部重審考卷呢。”

“嗤,哪年科舉舉子不鬧,要我說朝庭對他們過於軟弱了,把帶頭的抓起來打幾板子,保證沒人敢鬧了。”

有個搖扇的大肚漢神神秘秘地道:“昨天我那表侄上我家串門,我向他問起此事,他說銅匭監這幾日天天收到大批的舉報信,連銅匭都裝不下了,有許多堆在了外邊,魏大人愁得要命。”

大肚漢的表侄在銅匭監守門,他唯恐旁人不知道這層關係,每次閑談必提表侄,身旁的眾人都知道他的脾性,有人譏道:“你那表侄沒替魏大人出出主意,說不定稱了心意讓他也做個小官,你老洪豈不要遇見只哈蟆也誇耀半天。”

老洪也不生氣,笑罵幾句搖着蒲扇繼續神侃道:“這些舉子就是閑得慌,今天說這個明天罵那個,早一段說江大人是國賊,結果江大人不但不是國賊反而是國之忠良,西域聯軍圍困會野府,江大人一去就解了圍,要是派這伙舉子前去,還不夠西域人一通砍的。”

“話不能這樣說”,有人反駁道:“出榜那天我去看了,上面有不少是京里權貴子弟,有老劉家的、老黃家的、老李家的那個李東鴻名列前五呢。”

“可不是,我聽說蒼山伯的三孫子也取中了,那小子我知道,玩女人逛青樓是行家,哪會寫詩做文章。我前幾年在蒼山伯府中做馬伕,知道他那個舉人是花錢買的。唉,有權勢的人可以買舉人,買貢士、賣進士,咱們這些泥腿子祖祖輩輩只能替人賣命。”

天陰欲雨,永昌城的上空烏雲壓城,不是有閃電從黑雲中無聲閃現,一聲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