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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柳樓上,殘酒在桌,石重傑皺着眉頭吩咐侍女撤下,重擺酒席。

沈文清笑道:“這酒菜幾未動過,不必撤換,我看王爺愁眉不展,想來龍肝鳳髓也難以下肚,不如就藉著這殘酒說說話。”

侍女換上新的碗筷、酒杯,沈文清親自把盞,笑道:“壺裡乾坤大,杯中日月長。王爺,馬相,今日辭京,放虎歸山、縱龍入海,且暢飲此杯。”

石重傑心中苦笑,自己被趕出京來,只剩下身邊這幾個人,朝中黨羽盡去,談什麼縱龍入海,不忍駁沈文清的面子,端起杯強笑道:“沈先生說的好,從此海闊天空,再不用在京中受腌臢氣了。馬相,干!”

馬遂真呆坐不動,石重傑也不去管他,揚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火辣辣的感覺順喉而下,寒意立怯,石重傑喝了聲“好酒,再來”,伸手去抓酒壺,手被沈文清按住。

沈文清道:“一杯驅寒,二杯解愁,三杯就醉了。王爺,寒意已除,這第二杯解愁酒且讓沈某說道說道。”

馬遂真冷聲道:“王爺就藩,京中勢力蕩然無存,沈先生縱是能說出花來,也掙不過事實。”

沈文清漫聲道:“立大事者,不但要有才學,還需堅韌之心,豈不聞梅花香自苦寒來。”

馬遂真心灰意冷地道:“這天下有才有韌之士不知凡幾,馬某沒見到有幾人能成大事。”

沈文清想起官場上流傳的幾句對宰相的評價,“韋獨大,陳唯唯,孔善迎,馬最下”,據說這幾句評價出自肅帝之口。當年韋義深辭相,肅帝分相權,有意在陳成濟、孔省和馬遂真之間選擇,馬遂真多謀急功,剛極易折,肅帝認為他不適合擔任宰相之職,才會讓陳為左,孔為右,而馬落選。

陳成濟在任上的作用就是間接地幫助肅帝鞏固了皇權,這之後陳成濟致仕,孔省為左相、馬遂真成了右相,馬遂真的才幹勝過陳成濟,肅帝北征在即,有意通過孔、陳二人的合力富國強兵。

可惜北征失利,朝堂生亂,太子與楚安王勢同水火,馬遂真因為擔了楚安王王傅之職為太子所不喜,雖然馬遂真竭力保持不偏不倚,很少與楚安王有私下交往,可是石重偉即位後朝堂上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這位右相謫去楚州。也難怪馬遂真心灰意冷,仕途坎坷,幾經起落,此去楚州分明是一腔熱血付諸東流。

馬遂真頹然自飲,石重傑暗暗皺眉,馬遂真是他的王傅,被父皇任為右相,才幹肯定是有的,原以為自己就藩可以倚為臂膊。但看他垂頭喪氣,意氣全消,到了永寧府怕也是混時日,這樣的馬遂真要來何用,難怪父皇私下說他“安時順,挫時衰,可為將難為帥”。反觀沈先生,從知道自己就藩到現在,始終鎮定從容,自己心中惶恐只要看到沈先生便會安定下來,兩相比較,高下可知。

“沈某以為,與其留在京中受拘不如前往永寧府就藩。”沈文清聲音略為高昂幾分,道:“京城乃朝堂所在,牽一髮而動全身,故然重要,但天子猜忌,事事針對,王爺在朝中定然步步艱難,不如退出京去,天地自寬,進退從容。”

石重傑點頭,這點好處是擺在明面上的。父皇剛剛歸天,石重偉就派龍衛暗中監視王府,自己出行都有人暗中追蹤,守孝期間數度借故喝斥,自己如果留在京中,恐怕連晚上如廁都會報到石重偉手中。

“當然,王爺就藩離開朝堂,那些心向王爺的大臣會離心離德,甚至為了討好天子反咬一口,接下來可能會有接連不斷的聖旨訓斥,王爺要做好準備。”沈文清淡然道。

石重傑冷冷地道:“幾句犬吠,孤王豈會放在心上。”

沈文清道:“大浪淘沙,風雨吹不走堅貞之士,王爺修德行義、待人以誠,賢王美譽並不因就藩而喪失。丁楚、何永毅、肖哲行等大批的官員不懼天子之怒,上疏願隨王爺就藩,足見人心所在,那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要來何用。”

石重傑嘴角露出笑意,此次就藩朝中確實有十多位六七品的官員上疏願隨同自己就藩,這些人明知會遭天子記恨,依舊坦然上疏,着實讓石重傑感動,也正是有這樣的人讓石重傑看到希望。

馬遂真冷哼一聲,不知何意。沈文清笑道:“此次就藩,最難得的是馬相隨行,馬相乃國之棟樑,國之宰相,藩國有馬相在,實在是大材小用,不過藩國定然大治,成為人間樂土。”

沈文清小小地拍了馬遂真一記馬屁,馬遂真的陰沉的臉色總算有了絲笑顏,石重傑舉杯敬道:“沈先生說的不錯,天子自毀干城倒讓孤得了最大的好處,孤的藩地就全倚仗馬相你了。”

在楚王、寧王等人出京之前僅有五位王爺在藩地,分別是安陽王(仁州安陽)、武泉王(恆州武泉)、定嘉郡王(婁州定嘉)、宜豐郡王(宿州宜豐)、連興郡王(韶州連興),除了安陽王外其他四人藩地都在縣城。安陽王是宣帝之弟,當初昭帝有意立他為嗣,後來改立宣帝,臨終前叮囑宣帝不可薄待兄弟。

宣帝沒有改封安陽王為一字王,當時元天教之亂不久,江南依舊動蕩不安,才加封安陽王督江南四州軍事,後來肅帝登基,為表示石姓一家親,再次回封督六州軍事,加祿增衛隊以示恩寵。老王去世,肅帝讓石方道承襲了安陽王的王爵,但是督六州軍事減為兩州(仁州、德州),祿俸不變,衛隊卻減至千人,實際上在暗中減少安陽王的勢力,等到石方道死去,安陽王就要變為安陽郡王,衛隊的人數要再次削減了。

寧王就藩督福州軍事,衛隊八百編製;石重傑督楚州軍事,衛隊六百,洛王督并州軍事,衛隊六百,寧陵郡王督齊州軍事,因獻金有功破格准衛隊六百,肅靖王藩地青州,督青州軍事,衛隊四百;永延王藩地雷州,督雷州軍事,衛隊四百。

鄭國藩王的權力並不大,督一州軍事,能夠調動的不過王府中四百至八百的親衛,要調動本州的府兵和各縣的團練,便要需州刺史、司馬用印方可。一州府兵在三千至五千之數,加上團練約有五六千人,近萬軍人要鎮壓民變還是能輕鬆做到。要是遇到元華江鐘山寨這樣的大型叛亂,則可以向朝庭請援,調動十六衛兵馬或者都護府的大軍。藩王的親衛雖有定數,但是捨得花錢還是能練出精兵來,像安陽王府的一千親衛,清一色的細鱗甲,上好的兵器弓箭,每兵配三馬,輔兵兩人,一千親衛其實就是三千輕騎。只要王府養得起,誰也不會去較真那些輔兵的存在,只要不是白痴就會知道靠數千人怎麼造反,朝庭隨便抽調一路大軍足以平息藩王造反的念頭。

“王爺就藩,王府的架構尚未搭建,百餘名王府官員待定,王爺求賢若渴的名聲天下皆知。每逢科舉之年碧漪園詩會賢才如過江之鯽,這些人得中的並不多,其中不乏有識之士,王爺到達永寧府後,只要張榜求賢、虛位以待,相信天下賢才會紛紛來投。”沈文清捊着鬍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