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開槍的那一剎那，別離臉上的那抹冷笑僵住了。清癯冷峻的青年臉上彷彿見了鬼。
目標剛剛向他瞟了一眼。似乎是無意間掃過來的輕飄飄一眼。
但他從對方平靜的眼神當中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種冷峭，嘲諷，高高在上的俯瞰。
如同神靈在俯瞰螻蟻草芥。
難道他發現自己了？豆大的冷汗滴從額頭滲出後滾落下來。
別離狠狠甩頭，那不可能！
數百米的距離，而且自己趴伏在十幾層高的樓頂，他怎麼可能發現自己？
眼睛再次緊貼到瞄準鏡上，心頭頓時驚駭如鼓。
這一次他正好對上了對方遙望的目光。
別離的身體猛然僵住。不是偶然，不是僥倖，他是真的發現了自己！
而且這一次對方的目光當中明顯帶着一絲嘲弄，似乎是在逗引他開槍！
別離扣住扳機的指頭彷彿有千斤重，頭上冒出的汗珠越來越多。
對方的嘲諷令他憤怒，可同時也令他恐懼。
他殺過很多人。從未體驗過恐懼是什麼樣的一種滋味，但此次此刻，他真的恐懼了，超出常理的事情讓他體驗到了恐懼。
臉色漲紅，內心劇烈掙扎，呼吸急促。
聰明的選擇，他應該立即轉移，取消這次刺殺。
但他的自尊卻不允許他這麼做。他是別離，最優秀的槍手。
六年來，執行過上百次刺殺，從未失手。這一次不能例外，也不應該例外，更不允許出現例外！
不管對方是人是鬼，他都要打出這一槍！
別離閉上眼睛，深吸口氣，暗地數到三，然後猛地睜開眼睛，同時扣動了扳機。加裝了消音/器的槍聲極小。混在鬧市裡面根本就聽不見。
咻……疾飛的子彈發出劃破空氣的利嘯。
啪！鋥亮的玻璃被打出拇指大小的孔洞，周圍的玻璃呈現龜裂狀，但沒碎。密密麻麻布滿了裂紋。
左遷看了看夾在手指當中的彈頭，噹啷一聲，扔進了放着咖啡杯的碟子里。
若無其事地對坐在對面的美婦道：“你丈夫請的人？”
美婦視若無睹，動作優雅，矜持地小口抿着咖啡，“可能吧。他是個心眼很小的男人。最難忍受的事情就是其他男人跟我接觸。”
“那我今天把你約出來，你回家以後會不會挨揍？”
“他不敢，我一根指頭就能摁死他八百次。”
“那麼沒用的窩囊男人，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你又不娶我，而且我需要婚姻這層外殼，別說是他，就算是街頭的乞丐流浪漢，如果我想嫁了一樣會嫁給他。”
左遷嘆息道：“你這麼委屈自己，值得嗎？”
“無所謂值不值，從當初你走的那天，我的心就已經死了。現在只是一副軀殼而已。一朵沒有靈魂的美麗花朵，它外表是用來騙人的。”
“再等我一段時間，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情就回來娶你……”
嘩！一杯尚有餘溫的咖啡全潑到了左遷的臉上，精瓷的白色帶有蘭花圖案的咖啡杯被她隨手摔得粉碎。美婦鳳目圓睜，怒道：“這話你說了三百二十六次，我答應了六百五十二次。因為你說你娶我，我很高興，很開心，所以嘴上答應一次，心裡答應一次。答應都是雙份的，而結果呢？沒等到接我的婚車，沒等到披上婚紗，等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謊言與欺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心痛，左遷，你是不是覺得逗我很好玩？”
咖啡館鴉雀無聲，為數不多的客人和服務生們都在遠遠旁觀這位氣質雍容華貴的漂亮女人發飆，這個時候他們才注意到櫥窗上異狀，有兩個服務生想出去看看情況，但被老闆一個眼神制止住。
不用看，就是那兩位客人做的。不是他們做的也是他們做的。至於是不是真是他們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塊損壞的玻璃離他們最近。這就叫附加式的連帶責任。之前還一直是好好的，你們坐那兒，玻璃就出問題了。說是跟你們沒關係，誰信？
而且看他們兩個衣着打扮就不是一般人，可以要正常賠償價格的三倍。
頭臉，脖子，前胸全是咖啡污漬的左遷滿眼柔情地看着珠淚滾出眼眶的美婦，道：“這一次我沒有騙你，等我回來，帶着當年答應過你的那件東西回來。男人這輩子在女人面前有可能說一千次謊話，但一千零一次，他就不會騙她了，因為說謊的次數盡了。我這次就是一千零一次。”
微紅眼眶中仍然掛着淚珠兒的美婦忽地嫣然一笑，“人說男人說謊會成為習慣，只有愚蠢的女人才會相信他們。你覺得我是那種蠢女人嗎？”
“你冰雪聰明，以前是，現在也是。但這次，我真沒有騙你。”
“就因為你要去藍霧海？怕死在那裡，所以死前想誠實一次？”
“算是吧，能帶着你的音容笑貌去死，對我來說，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唉，左遷，當初我就是被你這張破嘴給騙的，一騙就是這麼多年，原以為，這二十年過去，我會變得成熟，堅強，可是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你這張破嘴的威力還是那麼大，我還是沒有任何抵抗力。我等你回來。”
“好，你回家是準備幹掉你男人嗎？”
“怎麼，不行嗎？他都僱人來殺你了，我為了我的男人，為什麼不能幹掉他？”
“你這話有點繞，別人恐怕聽不懂。”
“左遷，我發現你現在變得好賤呢，我說的話你能聽懂就行，幹嘛要管別人？而且老娘現在還是原裝的。你別多想。”
“我知道，要不你那家裡那個男人也活不到今天。”
美婦笑得更甜更媚了，“左遷，你就是個王八蛋。光明正大的勾引人家老婆，還這麼理直氣壯。”說完，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邊笑邊道：“你說我們兩個算不算狗男女，姦夫淫婦？”
左遷微笑道：“算。”
“那我回家後，要是被人抓去浸豬籠怎麼辦？”
“我陪你，然後把那些人全部殺光。”
“好，我燕霓裳就喜歡你這種強勢的王八蛋。”腰肢款款地走過來，俯下身子溫柔地在左遷嘴上輕輕一啄，“死在藍霧海的時候，一定要記着我的味道。”
左遷添了下嘴唇，會味道：“這輩子就算想忘都難了。”
美婦風情萬種地離開後，左遷抬手招呼，“老闆，再來一杯咖啡。”
……
唐飛越來越喜歡小麋鹿一般的白鴿了。因為這丫頭給他省錢了。
轉悠了十幾個攤位，一樣東西沒買。
當走到一家造型室門口的時候，唐飛把顛顛跑在前面的白鴿叫了回來，指了指旁邊的造型室，道：“我要去裡面剪個頭髮，你是繼續，還是跟我一起？”
白鴿繞到唐飛身後，伸手撩起一綹他的長頭髮，小腦袋探過來道：“要不我給你剪吧？我的手比剪刀好用，鋼板都能搗碎，三兩下就能把你這個頭髮搞定，還省錢。”
唐飛頭上冒出冷汗，小姑奶奶，你是想給我剪還是想給我薅啊？
交給你弄，我這顆腦袋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唐飛拒絕了她這個危險的提議，跟她說，如果覺得等着他感到無聊，可以在這附近隨便逛，等下弄完頭髮再出來找她……
話沒等說完，斜刺里衝出來一個人，跟唐飛撞到了一起，那人提在手裡的長條盒子掉地上之後，一下子磕開了，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唐飛目光微凝，那是一把狙擊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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