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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霖下令暫時停止攻擊,然後單人匹馬步入包圍圈準備勸降。如非必要,他對shārén這種事沒興趣,何況這些隋軍官兵怎麼說也跟他一樣是漢家苗裔,楊霖對內戰可是深惡痛絕:“我說老高啊,打到現在差不多就得了,趕緊放下wǔqì,我軍優待俘虜!”

“呸!事已至此,高某有死無生而已!你這陰險齷蹉的小賊,就會使些無恥詭計,否則就憑你這一群烏合之眾如何是高某的對手?你即便贏了也是勝之不武!高某不服!無恥小賊可敢與高某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

“你可拉倒吧!你這種沒腦子的蠢貨都知道佔盡優勢的時候不跟我單挑,難道我比你蠢?老高啊,別怪我罵你,咱倆都是帶兵的,難道不知道兵者詭道的道理?你管我是怎麼贏的,這世道就是贏家通吃,輸家輸得再憋屈也得受着!你說這些屁話有用嗎?”

高君雅見楊霖不肯跟他決戰,便不再理他,轉而揮刀對手下將士大聲疾呼道:

“兒郎們!我右侯衛自大隋立國至今,於外北擊突厥、東征高句麗、西討吐谷渾、南下破陳,在內平叛無數,歷經上百戰從無敗績,更無貪生怕死、委身降賊之徒!今日高某不才,將爾等帶入死地,虧欠了諸位的,來世做牛做馬自當圖報。而今我等身為大隋柱石,又久沐皇恩無以回報,唯有死戰而已!眾兒郎,可敢隨高某死戰?”

大隋十二衛堪稱天下精兵之首,除了在高句麗丟了一次臉,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況且右侯衛向來宿衛京師,對皇帝忠心耿耿,將士均是心高氣傲之輩、善戰敢死之徒,哪受得了高君雅的這一番慷慨熱血之辭?大部分士卒聞言紛紛振臂怒吼起來,高呼着“敢戰!死戰!”,區區兩千多殘兵敗將的氣勢竟然隱隱壓過了包圍他們的兩萬多大軍。

楊霖見狀有些慌亂。他畢竟是個戰場初哥,缺乏實戰經驗,而且他此時雖然佔盡優勢,但是要全殲深陷絕境、垂死掙扎的高君雅部難免傷亡慘重,所以在可能的情況下,他實在是不想硬拼。

就在他左右為難之時,一個隋軍校尉裝束、年逾四旬的虯髯漢子越眾而出,對着楊霖施了一個軍禮,高聲問道:

“這位將軍,你自稱是先楚公、楊素大將軍後人,可有憑證?卑職曾聞,楊大將軍之嫡孫有三,一名靖二名駿三名泉,均歿於今年東都逆亂之役,此事天下皆知。如今將軍自稱楊氏後人,此事事關重大,卑職斗膽請問其中緣故?”

楊霖一聽這個大鬍子校尉一口一個楊大將軍,對他親爹隻字不提,便知此人與他那個便宜爺爺楊素必有莫大關聯,說不定能扭轉眼前的不利局勢。可是他身為楊氏後人一事,都是聽繼嗣堂和李淵他們說的,他有什麼憑證?這年頭又沒有**,更沒有派出所給他開證明,戶口本這東西好像有,似乎叫做戶籍,可是他哪知道他的戶口本現在藏在什麼鬼地方?就算能找到,那上邊他也姓安啊!

他正不知道說什麼好,身後踱過一騎,卻是李秀寧。這丫頭又不知道在抽什麼瘋,一伸手把臉上的miànjù摘了下來,然後卸下頭盔,一頭秀髮便披散了下來,對着大鬍子校尉傲然道:

“某家乃是唐國公膝下第三女,自幼許配給楚國公嫡生次子楊霖——也就是他。你要憑證,某家便是憑證!”

高君雅部聞言大嘩,臉上都是不可思議之色,紛紛交頭接耳起來,高君雅則是恍然大悟:陛下果然算無遺策,李淵那老賊果然是早有謀逆之心,居然與楊逆狼狽為奸,否則怎麼可能把親閨女嫁給反賊?他高君雅又如何會戰敗?他剛要破口大罵,就見楊霖身後又步出一騎,馬上騎士也摘下了miànjù,高聲道:

“某家乃是唐國公堂侄李孝恭,可為旁證。楊郎君確為先楚公之嫡出後人,只是出於不可為外人道之因隱於民間,值此家族蒙遭大難之際,不得不挺身而出重振楊氏一門。這位壯士如若不信,某家可代隴西李氏為此作保!”

大鬍子校尉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後繼續問道:“楊將軍,你此番舉兵可是如令尊一般行謀逆事、篡奪大隋江山?”

楊霖聞言心下大定,微笑道:“壯士誤會了,楊某於磨坪山起兵之日便傳檄天下,楊某此舉只為誅奸黨、清君側,並立誓只圖得報家仇,絕不戀棧權位,更無意圖謀江山。壯士若不放心,何不屈就楊某身側?他日若是違背了此誓,壯士大可一刀砍下楊某的首級。”

大鬍子校尉訝道:“將軍竟然如此相信我這個叛主之人?”

楊霖哈哈大笑:“右侯衛何時出過叛主之徒?壯士此舉必有緣由,楊某既用之便信之。”

大鬍子校尉再無疑異,伸手向後一招,便有數十人走到他的身後,都是些校尉、旅率、隊正等兵頭將尾的小軍官,年紀大多在三四十歲以上,更有些已經鬚髮花白。大鬍子領着眾人跪拜於地,高聲道:“卑職周大虎,與眾位老兄弟均是當年追隨楊大將軍南下破陳的老兵,深受楊大將軍重恩無以為報,今日願重投舊主,只要少主不違前誓,我等必追隨少主,至死不渝!”

言罷,幾十顆頭顱深叩於地。

楊霖大喜過望,連忙下馬將眾人一一扶起。他如今手下不乏猛將謀士,最缺的就是基層軍官,這下可好,幾十個百戰老兵向他效忠,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而且更妙的是,老兵們起身後回頭一吆喝,那些剛剛還在準備拚死頑抗的府兵們,竟然猶猶豫豫、三三兩兩的跟了過來,沒一會兒工夫高君雅手下的那點殘兵敗將竟然有大半降了楊霖。

須知府兵制是一套設計得非常完善的軍事制度,府兵由各地軍府從所在郡縣的農民中挑選,年二十入役、六十免役。但是,軍府只是管理府兵的戶籍和日常訓練,既沒有統領府兵的權利,更沒有戰時指揮權。即便是衛府大將軍對天下軍府也只是遙領,同樣不具備真正的戰時指揮權,只有在戰時,由皇帝臨時指派的行軍元帥才是府兵的最高指揮官。

軍府、地方郡縣長官、十二衛大將軍和行軍元帥互相制約,而且這些人經常輪換,所以沒有人能夠單獨控制府兵,府兵的統兵大權牢牢的掌握在皇帝手裡。可這樣一來,對府兵影響最大、真正讓府兵言聽計從的只能是大半輩子跟他們廝混在一起的校尉、旅率之類的小軍官。所以當大鬍子他們一招呼,府兵們幾乎是本能的跟着老長官走,高君雅即便喊破了喉嚨又有何用?

高君雅被氣得差點腦溢血,壓根沒發現身邊有個人比他還着急,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唐憲。他眼見高君雅已經發了瘋,要帶着剩下那幾百人去跟楊霖拚命,哪裡還敢怠慢?高喝一聲“還不動手”,幾把雪亮的橫刀就架到了高君雅的脖子上。

“唐憲!你這賊子!高某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對我?”高君雅目眥盡裂,對着唐憲嘶聲咆哮。

“蠢貨!”

唐憲輕蔑的瞥了高君雅一眼,再多的話懶得跟他說,在幾名親兵的護衛下越過亂成一團的敗兵,走到楊霖面前躬身深深一揖,言道:

“唐公駕下錄事唐憲參見楊統領。”

“哦?”楊霖對唐憲的態度就沒那麼親近了,他嘴角帶着一絲玩味的笑容,明知故問道,“唐錄事剛剛不還是高君雅的行jun1zhǎng史嗎?怎麼這一轉眼又成了唐公的錄事?”

“這……”唐憲也是個人精,哪裡聽不出楊霖的意思?他跟楊霖又不熟,本以為能獻上一份大禮,讓楊霖感念唐公的情義,就算現在這份禮物的分量有點縮水,他也不至於對自己疏離、淡漠至此啊?他有些尷尬,又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秀寧。

“得了得了,你是不是又皮子痒痒了?你對我阿爺不滿,背後你愛怎麼耍小脾氣隨你,怎麼還當眾甩我的面子?”

李秀寧儘管不愛理會這些破事,卻也不能不出頭。老婆都沒面子了,楊霖哪裡還能跟唐憲計較?揮揮手讓大鬍子校尉、也是他的新晉侍衛周大虎把唐憲帶走。結果這傢伙不肯走,大呼小叫的繼續獻寶:

“楊統領,卑職還有要事稟告啊!卑職按照唐公的授意,極力勸說高君雅傾巢而出、救援榆次,而今晉陽僅剩千餘老弱守城,統領正可乘勝出擊、一鼓而下啊!一旦晉陽得手,必將震動天下,統領亦可威名遠揚,聲勢大振。唐公的一番美意,統領不可辜負啊!”

楊霖冷冷一笑,道:“唐公的美意心領了!此事不需你操心,本統領自有主張!”

說罷便揮手讓周大虎把他帶走了。

“晉陽唾手可得,怎麼你好像不感興趣?”李秀寧好奇的問道。

“呵呵,你老爹的算盤打得倒是精明!晉陽是一座空城沒錯,更是一顆燙手的山芋!取晉陽容易,然後怎麼辦?把皇帝的東征大軍招來怎麼辦?就算皇帝不來,屈突通、代王楊侑來了怎麼辦?王仁恭和宋老生能看着我佔領晉陽無動於衷?到時候你老公我坐困愁城、走投無路,說不定只能放棄兵權,心甘情願的投入老丈人的膝下尋求庇護了。”

“自古成大事者,哪個不是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自己沒膽子還怨我阿爺?”

“誰說我要成大事了?要不是你爹一堆破事,我才懶得趟這攤渾水,結果你爹還算計我……不跟你說了,尚德兄!你過來一下。”

楊霖招來祖君彥,交給他一份軍令,讓他立刻派人送往榆次交給竇琮。

這會工夫,高君雅已經被押解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