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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季東園是個心思敏捷的人,那麼他應該在自己成為縣委常委備選人的時候就來找自己的,那可要比自己正式被任命為縣委常委之後再來,要顯得有誠意的多。

儘管陳明宇根據之前對季東園的了解,對他沒有什麼好印象,但是在表面上他還是顯得很客氣,站了起來,伸出右手,說道:“季廠長,你好。”

季東園慌忙伸出雙手跟陳明宇用力握了握,說道:“陳縣長,我其實這兩天都想過來的,但是廠子那邊出了點事,我出發了一趟,結果給耽誤了!還請陳縣長莫怪啊!”

陳明宇笑道:“這有什麼好怪的,快坐吧。”

“好!好!”季東園把茶葉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陳明宇卻沒有坐,而是向飲水機走去,問道:“季廠長,喝紅茶還是綠茶?”

季東園馬上像是彈簧一樣“騰”的一下跳了起來,連忙沖了過去,說道:“陳縣長,怎麼能讓你給我倒水呢!你快坐,我來給你倒水還差不多!”

陳明宇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越是想要對付一個人,就越是會對他客氣,這樣以來是能夠麻痹對方,二來也能讓他更加方便的接近對方。

“呵呵,季廠長,一杯水而已,誰倒都是一樣,你就別客氣了。”

陳明宇倒了一杯綠茶遞給了季東園,也給自己的保溫杯續了點水,坐回了座位上。

季東園手裡捧着杯子,心裡竟有些感動!周泉的這些縣委常委,除了楊遠之外,他全都去彙報過工作,但是親自給他倒水的,陳明宇卻是第一個。

不管陳明宇這麼做是真心,還是假意,起碼錶現出了對他的尊重。

另外,季東園是丁斌的死黨,在這次來陳明宇這兒之前,季東園已經不知道聽丁斌說過多少次陳明宇的壞話,因此,在季東園的印象中,陳明宇是一個年少得志,但卻非常的囂張跋扈,高傲乖張的人!

所以,在進來陳明宇的辦公室之前,他還是很有些惴惴不安的!

但是,在親眼見到陳明宇並且簡單的接觸之後,他才發現陳明宇的形象跟他之前所想象的形象很不一樣,陳明宇不顯得囂張跋扈,高傲乖張,反而還很有禮貌,待人很熱情,綜合素質很高!

這麼一來,季東園也不禁輕輕舒了一口氣,對於陳明宇的攻關工作,他也多了些信心。

“季廠長,據我了解,你們西亭造船廠可是一家老字號的國企了,而且也一度是咱們周泉縣的經濟支柱。但是這兩年,好像是遇到了一些難題,導致經營上出現了困難,是嗎?”陳明宇問道。

“陳縣長,你說得沒錯,看來你對我們廠子了解的很透徹啊!我作為西亭造船廠的廠長,廠子現在落到了如此的境地,我是難辭其咎啊!”季東園滿臉羞愧之色!

“季廠長,你也不要這麼自責,廠子遇到了困難,也未必就是你的原因,跟大環境還是很有關係的。畢竟,現在遇到困難的國有企業,尤其是類似於你們造船廠的工廠,遇到困境的數不勝數!不說別的,就光說東三省,就有多少工廠陷入到了經營不善的困境啊!”陳明宇很善解人意的勸解道。

“唉!多謝陳縣長的理解啊!”季東園嘆道,一副非常感動的樣子!

“陳縣長,你知道我這次出差是因為什麼事嗎?”季東園又問道。

“什麼事?”

“我們廠子的一個會計去江蘇那邊一家企業要債,結果債沒要回來,人卻暈倒在了那兒。我接到電話之後,嚇了一跳,就趕緊帶人過去了!”

“暈倒了?怎麼回事?人沒事吧?”陳明宇關切的問道。

“陳縣長,其實是這麼回事,江蘇那邊有一家企業,欠我們一筆錢,大約有三百萬,已經欠了有一年多了,一直不還。我們廠子的會計去他們那兒要賬,結果對方還是賴賬,我們這個會計不甘心啊,就住在了那兒,天天去磨他們。但是,我們會計去的時候,本來帶的錢就不多,為了要賬,又在那兒待了一個多星期,把身上的錢都給花光了,甚至連吃飯,以及回來的路費錢都沒有了。說起來,我們這個會計也是個犟脾氣,都這個樣子了,他還是不回來,竟然去賣血,然後拿着賣血的錢繼續在那兒磨着要賬。你說他這樣怎麼可能撐得住?最後,他就因為貧血和營養不良而暈倒了。不過好在沒什麼事,我們到那兒的時候,他已經被送醫院了,我們守着他住了幾天院,已經恢復了不少,已經跟我們一塊回來了。不過,那筆賬,還是沒有要回來。”季東園解釋道。

陳明宇皺了下眉頭,道:“你們廠子的情況,已經到了這麼困難的地步嗎?”

季東園調整了一下坐姿,擺出了一副很痛心的樣子,說道:“從去年開始,受大環境的影響,我們廠子的經營狀況越來越差,訂單越來越少,多條生產線暫停,職工們都暫時回了家。對於這些暫時停工回家的職工,我也感覺對他們非常愧疚,他們中很多人都是為了我們廠奉獻了大半輩子的人,甚至有些人家裡好幾口都在我們廠工作,已經以廠為家了!他們現在回了家,該怎麼生活呢?所以,儘管廠子的財務狀況非常困難,我還是堅持着每個月給他們發生活費,至少要解決他們的生活問題啊!但是,這幾個月來,我們廠子的財務情況是每況愈下!我雖然有心要保住這些職工每個月最基本的生活費,但是廠子里實在是拿不出錢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這個會計才去江蘇要這筆賬,然後發生了這樣的事。萬幸的是,他沒有發生意外,要不然啊,我真的是沒法向他的家人交代啊!”

陳明宇沉吟了一下,問道:“那個會計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兒呢?”

“啊?”季東園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陳明宇會問他這個問題,不過還是馬上說道,“他叫鄭東方,現在在家休息呢。”

“沒讓他入院治療嗎?”

“我本來也想這麼做呢,都已經給他辦好住院手續了,但是他知道我們廠子里的情況非常困難,所以堅決不肯住院。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讓他回家了。不過,我已經專門給他批了一筆慰問金。像鄭東方這樣的同志,絕對是我們廠的楷模啊!”

陳明宇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筆欠賬還能要得回來嗎?”

季東園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看是夠嗆了!這次,鄭東方為了要賬都出這事了,那家企業也只是給了我們五萬塊錢,跟三百萬的總額還差得遠呢。其實,就是這五萬塊錢,他開始都不願意給我們。當時我找到了他們老總,強硬的告訴他,如果他們敢不給錢,那我就不管鄭東方了,就讓他這麼在醫院裡躺着,也不讓醫生給他治療,到時候他出了事,看看誰的責任大!當然了,陳縣長,我並不是真的不管鄭東方了,只不過是嚇唬他一下而已。最後,他在我的威脅下,終於給了我們五萬塊錢,當時那個老總都要給我跪下了。”

“不過,據我了解,這倒也不是他們想賴賬,主要是他們企業也陷入到了非常嚴重的三角債中,焦頭爛額,根本就無力償還我們!我了解到這個情況之後,也不好再說什麼,總不能把人家給逼死啊!所以,我就把鄭東方帶回來了。陳縣長,你也知道,這幾年三角債實在是太厲害了!雖然副總理已經用鐵腕治理了絕大部分的三角債,但是三角債還沒有完全根除。既然我們攤上了,估計也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季廠長,那你覺得,你們廠子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是由什麼原因造成的?”陳明宇問道。

“這麼嘛……原因就多了。”季東園道,“比如大環境的影響,這幾年,不光是我們廠子不好過,絕大多數的國營企業都不太好過;再比如三角債的困擾,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但是,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還不是這兩點,而是我們廠子是國營企業的屬性。”

“主要原因是因為你們廠子是國營企業的屬性?季廠長,你能詳細解釋一下嗎?”陳明宇道。

季東園想了想,說道:“陳縣長,我給你打個比喻吧。一群人坐船,船漏了,但是是漏的程度離沉還遠,誰都知道這麼下去不行,但是補漏的人可能反而可能被淹死,而且就算是修好了船,船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大家心裡都有一個小算盤,船長盤算着早晚換船,會游泳的算計着啥時候跳海遊走,還有人覺得離沉早着呢,還有人覺得天下的船都漏水,肯定漏着漏着自己就好了。船主呢,他在岸上呢,他本應該是最該着急的人,但可能他壓根就不知道船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