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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雲倒也聰明,他這時反應過來了。當下蹬蹬蹬地跑到那青年面前,說道:“錢兄,我姐姐說得對。你不知道啊,五年前歸化城被舉了孝廉那個,還沒有你做得多呢,他也只是把家裡的田地讓給了兄嫂。可你猜後來怎麼著?他被朝庭徵用,去年時衣錦歸鄉,那個浩浩蕩蕩啊,都是人啊馬車的的。那貴人去了老家,說是感激鄉鄰這些年的照顧,整整送出了五十車的東西呢。那可是五十輛馬車的東西啊。”

盧雲這孩子編起故事還挺有一套,不但洛靈活現,還眉飛色舞的激動無比。

在這市集中出現的,很少有什麼大戶人家的郎君姑子,一般都是鄉民庶民。而這些人,所說的都是些家長里短,哪曾聽過這些高端人的故事?當下一個個湊上前,津津有味地聽着,尋思着回到村裡也好吹噓一二。

盧雲一邊說一邊又叫道:“後來他村裡的人都得了厚禮,只有他那嫂嫂什麼也沒有得到。你猜那嫂嫂怎麼想?她不甘心啦,人人都說她家出了大貴人,她的孩子也鬧着要禮品,還想到洛陽去享福。於是那嫂嫂便跑到那大貴人面前,跪在他面前哭啊求的。錢哥,你猜那貴人怎麼辦的?”

“怎麼辦的?”

問的不是姓錢的青年,而是旁邊聽故事聽得起勁的鄉民。

見有人捧場,盧雲俊秀的小臉都紅通通的了,他大聲道:“那貴人啊,他讓鄉親拿來一個碗,然後在那碗里盛滿水。然後他把那水倒在泥土上,對着他嫂嫂說:“你把這些水原樣不動地收到這個碗里,我就原諒你,還帶你們一家人到洛陽去享福。”

故事說到這裡,四周起了哄,“那水倒了怎麼還收起起來?”“就是,這不可能嘛。”

嗡嗡聲中,盧雲點頭道:“對,這不可能!所以那貴人只是帶走了幾個一直幫助他的鄰居,把他兄嫂留在農村裡受窮。哎,聽到那貴人離開不久他兄嫂便病了,他們的孩子也沒有人理會,據說那女兒都定了親還被人退回來了。”

故事講完,四下安靜之後便嗡嗡聲大作。眾人一邊感慨那個惡有惡報的兄嫂,一邊時不時拿眼瞟向那肥婦。

對上眾人的目光,想着盧雲所說的故事,肥婦突然慌亂起來。

這些年,新帝以孝和德治天下,關於那些禮讓族人的人,得到舉薦成為孝廉的事迹她時有耳聞,可就是沒有想到,有一天這件事也有可能攤到她自己頭上。

見到那肥婦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看向自家小叔子的眼神中也漸漸染上了幾分惶恐和討好。盧縈一笑,她牽着弟弟的手朝外走去。

盧雲一邊與那姓錢的青年告辭,一邊跟在盧縈身後向外擠去。不一會,姐弟倆便出了市集。

一離開人群,盧雲便搖頭晃腦,一臉得意地說道:“姐,我剛才的故事講得好不好?”

盧縈點頭,揉搓着弟弟的頭髮笑道:“講得好。”在弟弟鬱悶的嘟囔中,她又笑道:“阿雲真聰明,知道講話要三分真七分假才讓人相信。

得到姐姐的誇獎,盧雲大為得意,他神氣地昂起了頭,走起路來都像在蹦跳。

不過經過這麼一耽擱,回到家中夜幕早就降下來了。盧縈忙着生火煮飯,當姐弟倆吃完飯時,十六的圓月已亮敞敞地照在屋裡屋外。

這時,隔壁簫音再起。

盧縈來到院子時,一邊傾聽着簫聲,一邊尋思着白天發生的事。就在這時,簫聲轉細,漸漸彌散在月光下。

盧縈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站到了昨天所站的圍牆邊上。

剛剛背靠着牆,盧縈猛然清醒過來。她轉過頭,眸光清冷地看着那厚厚的圍牆,想道:這世間百般苦楚,都是因為人生了枉求之心。我與他的家世差了千里萬里,此生萬萬不可能成為夫妻。既然明知無望,又何必放任自己沉淪下去?

想到這裡,盧縈慢慢退開。

彷彿心有靈犀,幾乎是她一動,那邊陰澈清冽中夾着歡喜的聲音已然喚來,“阿縈......”

喚了一聲,他又喚道:“阿縈......你在嗎?阿縈。”盧縈停下腳步,她轉頭看着那厚厚的泥牆,好一會才說道:“明月雖好,春風不許!”

只有八個字,只說了八個字,為了讓他聽清,盧縈微微提了些話,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的。

把話說出來是簡單,可不知為什麼,在說出這八個字時,一種難以形容的悵然若失,還是湧出盧縈的心頭。這種悵然,也許無關情愛,也許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情懷而已。

盧縈行事向來果斷,丟下這八個字後,她轉身就走。

當她走到院落中間時,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清楚的低喚聲,“阿縈!”

盧縈迴頭。

她對上的,是那個爬到了牆頭上,正痴痴地向她看來的俊美少年。在盧縈迴頭對上他雙眼的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少年那如水墨渲染而出,層層疊疊極為神秘美麗的眸子里,竟有淚光隱隱!

他要哭了!

這個念頭令得盧縈失去了力氣,再也無法絕決地回去房中。

少年望了她一會,垂着眸,動作利落地爬到牆頭坐好,然後,他把簫放在唇邊,嗚嗚咽咽吹奏起來。

簫聲飄轉如夢,帶着難以形容的恐慌和乞求,婉轉百回的,纏纏綿綿地繞上來。而就在盧縈忍不住佇足回眸時,少年扇動着長長的睫毛,眸光清亮無比地看着她,一瞬不瞬的。

這時的他,哪裡還有半分剛才的悲傷?便是一向自以為敏銳的盧縈,也對自己說道:原來剛才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