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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劉疆頓了頓,沉默起來。

直過了一會,他才低啞地續道:“阿縈,你知道嗎?我母后曾經說過,她一生最大的夢想,便是與父皇能死同陵。她說,她認識他時,遲了一步,以致於爭不過陰氏,她不甘心。如果到了地下,她希望能比陰氏先走一步,能在皇陵中伴他另一世。”

說到這裡,劉疆啞聲低笑起來,“可我母后註定要失望了,父皇心中並沒有她,她努力再多也是妄然。現在,她更是想也不用想了,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一個廢后能與帝王合葬的。以我父皇那性情,最多也就是把我母后的墳放得離他近一些,使得他和陰氏在一起時,我母親不至於連遙望也不成。”

一句話說到這裡,他閉上雙眼,慢慢說道:“我郭氏族人,便是有才,父皇也不會把人放在重要位置上,陰氏恰恰相反,便連與陰氏交好的鄧氏耿氏,也被父皇大力抬舉。母后所生的兒子,與陰氏所生的兒子,雖然同是父皇骨肉,也是聖眷完全不同。”

他啞聲一聲,滄涼地說道:“幾年前父皇給我定下太子妃,也不知怎麼的,過了一年,她就落到水中淹死了。當時以為是意外,又定了一個,結果那個在半年後又死了。那時我就明白了,那兩個女子,錯就錯在他們的家族太強盛,會令得我和我母后如虎添翼,所以她們該死。自她們死後,天下沸沸揚揚,都說是我剋死的,還有說是我動手殺的。所以,在她們定了第三個女人,一個品貌差我甚遠。根本不足以與我匹配的婦人時,我就真的自己動手了。”

劉疆嘆了一口氣,又道:“我還年少時,總是有閑言閑語傳入我耳中,說我心性暴戾,陰晴不定,我聽多了,也就慢慢的變成了現在這個性子了。”

伸手把眼眶都紅了,怔怔地看着他的盧縈摟入懷中。劉疆把臉埋在她的秀髮間,低低地說道:“其實我早就在等着這一日,早就在等了……”

盧縈摟着他的頸,在他的臉上摩挲了幾下,卻是喃喃說道:“阿疆。我對不起你。”

這幾個字一出,劉疆身子一僵,抬起頭眯着眼冷冷地盯着她。

他這樣子一擺,盧縈打了一個寒顫,她瞪了他一眼,“我又沒有在那種事上對不起你!”見他戾氣雖減,臉卻被她瞪黑了。盧縈連忙一把摟着他的頸。低低地說道:“是這樣的。我明知道你現在很不開凡,可不么為什麼,這幾天我稍一尋思,還挺高興的。”

在劉疆地瞪視中。她嘻嘻一笑,說道:“我在想啊,你做了皇帝,肯定會娶別的女人吧?我到時要獨佔你。得費多少腦筋,那難度有多大啊?我要除掉那麼多有美貌有背景的女人。多辛苦啊?現在這樣也挺好,咱們有的是錢,有的是人,可以想到哪裡就去哪裡,可以想怎麼過日就怎麼過日。呶,你看現在要是哪個女人敢接近你,我就直接讓人甩她們耳巴子,一直把她們那張自以為漂亮的臉都給甩廢了,把她們扔出兩條街也不會有人說半個不是。”

聽她這話中,那個“有人說半個不是”的“有人”,彷彿指的就是劉疆本人?

劉疆瞪着無時無刻不在打擊他,一點留神便想躥到他頭上做主人的盧縈,不由冷笑起來。

而馬車外的護衛們聞言都苦笑搖頭。這盧文不管看起來多麼威風,多麼像個丈夫,所思所想,還是脫不了內宅婦人氣。

盧縈見一句話令得劉疆心中的鬱結稍減,便又摟着他的頸抱怨着扯開話題,“阿疆,你要我換女裝也行啊。可是如果有人看到我是個弱女子,趁機欺負我怎麼辦?”

說這話時,盧縈雙眼水汪汪地看着劉疆,一副無比渴望他能說一句甜言蜜語的模樣。

劉疆嘴角一扯,淡淡說道:“這天下間,還有能欺負到你的人嗎?”

一句話說得盧縈臉一苦時,他提聲命令道:“改道,去揚州。”

……

這時的長江河道上,也不知什麼原因,變得十分的繁華。無數大大小小的商船客船不停地接過,它們激起的浪花在水道中形成了一條條的白線。

盧縈和劉疆乘坐的這條客船,在他們上來時,已栽了二三百人。

自出了這事後,劉疆顯得很沉默。經常這般負着雙手看着窗外的滾滾浪濤出神。

隨着郭后被廢,劉疆的勢力大減,明面上的勢力幾乎全部被控,現在他連劉揚反叛一事的具體進展,也無法第一時間知曉。

實際上,劉疆也沒有與劉揚勾結的意思,雖然他不得他父皇的歡心,劉疆於內心深處,還是非常敬重這位父皇的。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外人勾結在一起,去亂自家的江山。

劉疆這樣負手站在船頭,一站就是半天一天的。有時盧縈在艙中看到,會跑到他面前撕嬌賣痴地說些話,有的時候,她也會讓他靜一靜。

畢竟這種處境中的人,有多少能泰然自若的?能在這個時候不曾崩潰,已是罕有的鎮定人了。劉疆他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

劉疆在沉思,盧縈便專心致志地奏起琴來。

她在洛陽的日子,一下堅持學着琴棋書畫。雖然還比不上那些浸淫多年,天賦過人的人,卻也不差了。只是她男裝時的外表氣勢太過奪人眼球,盧縈一直覺得,自己這並不是十分優秀的琴技,會令得那些傾慕她的男男女女失望,便一直藏拙。

現在嘛,她給換回了女裝,她覺得自己可以通過這個裝裝淑賢婦人。

特別是這一天,看到劉疆在船頭站得太久,直是一動不動,都讓盧縈擔心他會變成石頭後。她便把琴架擺在了他的身側。在他負着手臨風而立時,戴着紗帽,做婦人打扮的‘溫婉賢淑’劉盧氏。便在他的身邊悠然自得地奏起琴來。

河風呼呼吹來,它捲起劉疆的衣袍,捲起他那垂到了眼睛上的額發,捲起了他的滿身蕭瑟。也捲起了盧縈頭上的紗帽,捲起了她的墨發,捲走了那輕飄悠然婉轉,彷彿逍遙無邊的樂音。

遠遠看到這一幕,剛剛從碼頭趕過來的郭允低聲說道:“這情景看着就有意思吧?主公戾氣太重,在盧氏在側。他那戾氣總是無法持久。”說到這裡,郭允對上側過頭,一臉無奈地瞅着盧縈的劉疆,慢慢搖了搖頭。不過郭允那嚴肅的表情,卻終於得到了緩解。

一個護衛湊上前。低聲問道:“郭頭兒,洛陽可有消息傳來?還有真定王那裡現在如何了?”

郭允搖頭,“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轉眼,他大步走到盧縈身後,皮笑肉不笑地叫道:“喲喲,這位夫人是誰呀?如此溫雅,初初看去。還真有那麼一點像一個純良賢淑大度的好婦人呢。”

這話一出,盧縈按在琴弦上,隨着劉疆的臉色越來越黑而越來越歡快的琴聲不由戛然而止。她騰地回頭,狠狠地瞪向郭允。面對她一臉的惱羞成怒,郭允得意地放聲大笑。而這兩人一鬧,劉疆也轉過頭來。他無力地瞟了他們一眼,伸手揉搓了一下眉心。轉身返向船艙休息去了。

有了郭允,一行人更顯得熱鬧些了。轉眼間。傍晚到了。

盧縈和劉疆剛用完餐,一個腳步聲傳來,只見郭允神色凝地來到劉疆面前,低聲說道:“主公,陛下前幾早朝時,有臣子廢故太子而立四皇子為太子。你猜陛下怎麼說?”

在劉疆緊盯而來的目光中,郭允的聲音因激動而有點顫,“陛下說,太子賢德有才,乃國之儲君,豈能輕言廢立。讓眾臣以後不可再說。”

郭允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壓低聲音又道:“後來陛下回到宮中,有陰後說起此事時,也說,他不會廢除疆兒的太子之位。”

說到這裡,郭允聲音都顫了,他激動地說道:“殿下你聽到沒有?陛下明說了,他不會廢除你的太子之位!他也讓眾臣以後不可再說。”

在郭允說話期間,幾人護衛首領都來到了他身後。做為劉疆最為信任的人,這時刻,每個人的神色都很激動。

看着他們無法掩抑地激動神色,盧縈陡然明白過來。他們的家族,他們個人的榮辱,都繫於劉疆一人身上。便是有一分希望能讓劉疆保住太子之位,他們也會去做。何況,現在是皇帝親口說了,他不會廢除劉疆的太子之位!

陛下身為天子,最是重然諾,他說的話,自是鐵上釘釘了。

在一雙雙熱烈的目光,一個個屏着呼吸地期待中,劉疆慢慢站起,他啞聲說道:“既如此,那就回洛陽吧。”

眾臣等他這句話等了太久,隨着他的聲音一落,眾人同時壓抑地歡呼出聲,有幾個更是眼中都浮現了淚光。

劉疆轉向盧縈,凝視着她一會,他低聲說道:“拿筆墨來,我跟父皇上一道奏摺吧。”

“是。”

劉疆寫奏摺時,郭允把盧縈叫到了船上。難抑歡喜的郭允對着盧縈說道:“你下的幾道命令,我已知曉。現在形勢有變,我們會廢去對黃河河道和長江江道的攪亂之令。這個天下也是主公的天下。盧氏,你可明白?”

盧縈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明白。”

郭允又道:“此番太子沒有被廢,你實居首功。可是盧氏,從來大功者無報!主公身邊的人中,真正得罪了陛下的,也只有你啊!”

他盯着盧縈,聲音低沉中充滿着敬意,他輕輕地說道:“你不顧朝庭命官的身份,執意前來,還用劇毒之物來威脅耿國,更出了攪亂國運之策……方方種種,陛下一旦知道,能容忍的希望不大。剛才太子應該是向陛下上請罪折了。如果陛下不願意原諒你,盧文就只能消失了。”頓了頓,他輕聲道:“幸好你並不是真男兒。盧文,如果到了那一步,你就以女兒身出現在殿下身邊吧。只是盧這個姓氏怕也不能用。你母親可是姓平?以後便喚你平縈可好?”

他沉聲說道:“不管是主公,還是我們,都不會忘記你的功勞的。便是你成了平縈,你也是我們的主母,也是將來的一國之後。盧氏,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