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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汝怎會知道其名?”

對趙嫣的請求,趙昀一時覺得有些意外,但是在趙嫣曾經生活過的那個時代,宋慈則是以一本《洗冤集錄》而聞名於世,那本書正是後世法醫學的鼻祖、也是法醫的必讀書目之一。

“陛下……宋大人一向以明察秋毫而著稱於世,若是讓他來斷此案,定能證明妾身是清白的……若是妾身真與趙大人有私生女,想必妾身就不敢求……求宋大人來審案了……”

“也好……不過在案情大白於天下之前,卿還是別在朕眼前出現了,至於你的地位,朕替你留着……來人!將皇后送往演福寺幽禁思過,飲食服飾只准照宮婢而定,不得有誤!”

聽聞趙昀的旨意,董宋臣樂得是眉開眼笑,待趙昀離開之後,董宋臣屁顛屁顛地來到了趙嫣面前,幸災樂禍地對跪在地上抽泣的趙嫣說道:

“皇后還是和臣去演福寺走一趟吧,請起來吧……”

“我冤枉啊……”趙嫣哭得更傷心了,一會,她拭去眼中的淚水,抬起頭用怨毒的目光瞪着董宋臣,臉上卻滿是不解:

“董公公,你為什麼要害趙嫣……淳祐元年1241年天基節之事,趙嫣都已經向你認錯了……”

“哈哈哈……”董宋臣先是狂笑,然後就伸手捏了捏趙嫣的臉頰,待將手收回來後,他又用嘴吮吸了一下手指上沾着的淚水:

“哈哈,趙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你還是先和董爺爺去演福寺吧,到時你就可以待在小黑屋裡慢慢想了……”

趙嫣無奈,只好先回卧房整理衣物,換上了一身樸素的短褙和長裙,並重新梳了朝天髻,在離開之前,她一把抓住了蕭晴的手腕,輕聲道:

“請替趙嫣照顧好徐姈她們……趙嫣這一去,恐怕就得在荒郊野嶺度過一生了……”

“沒事的,在外邊記得照顧好自已,別太自責了……”蕭晴強忍悲痛,向著趙嫣輕輕地點了點頭。

演福寺位於臨安府郊外的棋盤山下,乃是趙昀替自己的愛妃賈貴妃修建的一座“功德寺”,只不過,這座寺廟的原型是由隋朝開皇年間僧人真觀建立,到了宋代依舊留存有佛塔。宋代佛教盛行,皇室更是充當了這其中的“急先鋒”,功德寺則是皇帝嬪妃、王公大臣祈福和積攢“功德”的場所,甚至在他們死後,這些寺院仍然作為他們的“墳寺”來使用,繼續作為替他們超度亡靈的場所。

“皇后請吧……”夜裡亥時,在一個小和尚的舉着火把引導下,董宋臣拖着趙嫣徑直來到了演福寺後山的一間破舊的小屋前,小和尚將門打開之後,董宋臣就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暫時離開,自己還有話要對趙嫣說。

“趙皇后,今後你就住在這了……這間房子沒有窗戶,晚上黑漆漆的連蠟燭都沒有,蚊子臭蟲蜘蛛老鼠也多,風雨交加的黑夜裡聽說還有鬼叫呢!真沒想到,竟然會有一個弱女子要在這麼可怕的地方住上一輩子,哈哈哈哈……”

“你……董宋臣,本後恨不得生食汝肉,方能洗清我的冤屈……”趙嫣早已經欲哭無淚,只能用已經哭啞的嗓音譴責着董宋臣的所作所為。不過,董宋臣可沒打算放棄火上澆油,他只是嘿嘿一笑,接着告訴了趙嫣一個對她來說更為糟糕的消息:

“趙皇后罵我也罷,恨我也罷,但是這裡可不比宮中,若是你想要吃上粗茶淡飯,還得去幹活當差呢,早晚記得去掃地除塵,否則到時忍飢挨餓可沒人同情你……”

“滾……你給我滾!”說著,趙嫣猛地從包袱里掏出了一根金簪,將其尖銳的一段牢牢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董閻羅,你不是要用韃子折磨蕭媞之法來對待我嗎?好,本後就死給你看!”

“趙皇后,你還是先進去吧,你就是死在這也沒人知道……”然而,董宋臣話音未落,趙嫣竟然心一橫,就用盡全力將金簪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快來人啊,趙皇后自盡了……”

看到趙嫣倒在地上口吐鮮血,董宋臣這回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慌亂之下,他急忙和小和尚一起抬着趙嫣來到了方丈的住處……方丈見狀亦大吃一驚,急忙吩咐寺內懂得醫術的僧人先替趙嫣止血,然後一面派人前往蕭山縣竹林寺延請曾經治好謝皇后重病的醫僧靜暹前來救治趙嫣。

“這不行啊,謝皇后得的是瘕聚宮肌瘤),敷藥尚可治好,而趙嫣卻是用金簪自盡,靜暹如何能治?”

“陛下……陛下,不好了……”

凌晨時分,正在仁明殿和賈貴妃睡得正香的趙昀硬是被宦官盧允升給吵醒了。本來趙昀還以為是邊關又傳來了蒙古軍入侵的戰報,然而,當問起盧允升之後,盧允升卻告訴了他一個令他感到五雷轟頂的消息:

“陛下,趙皇后在演福寺用金簪自盡,現在已經被寺僧送回和寧殿……”

“什麼?這個董宋臣,真是酒囊飯袋!”趙昀狠狠地拍了一下床頭,披衣起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賈貴妃卻一把拉住了他:

“陛下勿憂,還是等天亮過後再去看吧……”

“汝一婦道人家,又懂什麼?”聽聞賈貴妃的話,趙昀也只能苦笑。這次若不是自己一怒之下將趙嫣貶出宮去,她又何嘗會去自尋短見?退一步說,若是一般的嬪妃自盡,恐怕趙昀也不會急成這副模樣,但若是趙嫣就此丟掉性命,那大宋就永遠不可能得到各種新式火器和各類器械了。

離開仁明殿之後,趙昀就坐着一頂小轎急匆匆地趕往趙嫣所在的和寧殿。在轎子旁,盧允升則一刻不停地在說董宋臣的不是,不過緊張之中,趙昀似乎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喋喋不休的盧允升只是討了個沒趣。

和寧殿內,趙嫣平躺在床上早已經是昏迷不醒,胸口附近的衣物也早已經被鮮血浸透。在她身旁,蕭晴則用絲巾在替她擦拭雙手和臉上的污泥,一邊還念念有詞:

“趙嫣啊……你怎麼這麼糊塗,竟然要自尋短見……”

“皇上駕到——”

聽聞盧允升的聲音,蕭晴急忙來到卧房的門邊跪下。一會功夫之後,趙昀急不可耐地快走到趙嫣的床前,看了看她幾乎毫無血色的臉頰和胸口不斷冒出的鮮血,趙昀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金簪拔掉多久了?”

面對皇上的質問,替趙嫣治傷的醫僧靜暹當即低聲回答道:

“回陛下,小僧方才替皇后拔除了簪子並敷上了止血藥,若是要等她醒來,恐還需些時日。”

“朕還記得,十年前正是卿治好了謝道清的重病,朕還曾賜予卿醫王之名譽,若是此次,卿能救回趙嫣性命,則朕定有重謝!”

“皇上勿憂,小僧自當儘力而為,以報陛下恩寵……”然而,就在趙昀和靜暹的對話結束後不久,蕭晴的舉動卻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只見她猛地起身就抓住了趙昀的龍袍,然後衝著他就是一陣哭罵:

“陛下,你的心究竟有多黑?趙嫣她真的是被誣陷的,她死得冤枉啊,難道你就看不出來……”

“快,快護駕——”聽聞盧允升的喊叫,守在宮門外的衛士急忙沖入卧房,將蕭晴給團團圍住。不料,趙昀卻揮了揮手,命令他們立刻出去,不可傷害到蕭晴。

“若非朕逞一時怒氣,恐怕卿不至於如此責怪於朕……”

“陛下……”蕭晴放開了趙昀,跪倒在地,再三請求他下令嚴懲董宋臣和馬天驥,追究他們誣陷趙嫣,以至於將她送上絕路的罪行。然而趙昀卻沒有這麼做……相反他只是覺得,將馬天驥革職查辦就可,至於董宋臣的責任,還得等宋慈趕到行在調查此案後方可確認……

“朕已吩咐樞密院將電報發至隆興府今江西省南昌市,想必此時宋惠父宋慈的字已在前往行在的路上,卿勿憂,到時案情自會水落石出!”

盧允升站在門邊雖然一句話也不說,但是內心的感受卻可以用一個“喜”字來形容。看來這次董宋臣真的是要倒霉了!這次他誣陷趙嫣和趙與蔥有姦情,最後竟然引出了善於搜集證據的提刑官宋慈,憑藉著宋慈嫉惡如仇的性格,盧允升覺得,看來這下他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蕭晴……”

“妾身在……”

“待趙嫣蘇醒後,朕考慮將她立刻送往演福寺靜心調養,到時卿就跟着去吧!”

“是……”蕭晴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卻不由得對趙昀的這一決定起了疑心……眼下趙嫣已經昏迷不醒,即使醒來之後想必身體也好不到哪去,而趙昀竟然就如此心急火燎地將她再次送到演福寺去住,看起來簡直就是心裡有鬼。

“董爺爺……”

淳祐三年四月二十四日,馬天驥被正式罷官,在朝堂上,趙昀還特別“暗示”稱因為趙嫣深夜自盡這事,要將他貶到瓊州今海南省海口市去吃荔枝,馬天驥嚇得屁滾尿流,退朝之後就急忙派人去給董宋臣送信,請求在梵天寺一見。不過,待他跑去梵天寺去與董宋臣接頭,並向他說出自己的境遇之時,董宋臣卻馬上換了一副面孔,將馬天驥踹了個四腳朝天。

“狗官馬天驥,你……你真是把董爺爺害慘了!”

“董爺爺,這不是下官的錯啊……”馬天驥連連叩頭,想要說出自己的“冤屈”,然而,董宋臣卻看也不看,慢悠悠地走到馬天驥的身後,又是一腳將馬天驥直接踹成了狗吃屎。

“馬天驥,這回官家要派江西提刑宋慈前來審理趙嫣一案,這下好了,我們死無葬身之地了!”

“宋慈?這回完了……”馬天驥嚇得汗流浹背,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直接滑到了脖頸和汗衫里,就在這時,董宋臣示意他站起來,然後就是一聲慘笑:

“怎麼?害怕了?”

董宋臣接着冷笑,從衣袖裡掏出了一根沾染了血跡的金簪,將其隨意地丟在地上。馬天驥彎腰撿起它一看,只見金簪的末端使用金絲焊接起來的一隻鳳凰,鳳凰的嘴上則“叼着”一串珍珠和被雕刻成珍珠形狀的玉石,看起來極其精緻。而再看看金簪的尖銳一端,則已經沾滿了殷紅的血跡,一眼看去還算新鮮。

“這……這是誰的簪子?”馬天驥不解,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